“有点记忆!”
丰若愚看了看这周围,青砖红瓦,灰白色的墙体,已经让他有些认不得的,不过一些拐角处,和一些代表性比较明确的地方,他倒是能记起来,他努力的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我记得最后一次来县城,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几十年了,事实上,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毕竟那时候,我也没有来过几次县城,要说记忆,我对丰盛的记忆更加幽深一些,特别是磐石山!”
年轻的时候,以为县城很大很远,可后来才知道,最远的是回不来的地方。
他看着这陌生又有一丝丝熟悉感的县城,有些沉默起来了。
“其实在九二共识之后,已经很多华侨可以回来探亲了,你那时候身体应该还不错,而且你们居于南洋多年,反而更加方便,为什么不回来?”
宋山有些想不通这一点啊。
出去有理由。
那回来呢?
要回来,早就能回来了。
可丰家这些年却一直没有回来了。
“不想,也不敢吧!”
丰若愚想了想,说道:“还是那句话,走出去了人,想回来的时候,却已经不敢回来了,顾虑太多,也担心太多了!”
宋山闻言,倒是有些理解他的这话,毕竟现在拖着一大家子人,很多决定都不敢轻易的下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最后又要回来呢?”宋山继续问。
他记得让人去请过几次。
但是丰若愚都没有说要回来,今年丰建金亲自去跑一趟,倒是把人跑回来了。
“去年,一场大病,以为自己抗不过去了,可后来硬抗过去了,在手术台上熬了十六个小时,在医院躺了半年,醒过来之后,最大的念想那就是,我一个炎黄子孙,离故乡几十年,已经是不应该了,最后总不能死也死在外面把,所以我决定回来了!”
丰若愚笑了笑,笑容有些乐观,也有些洒脱:“其实我这人,比较固执,而且已经固执了大半辈子了,最后就是想要和自己妥协一下,就算是为自己争取一回吧,能回到这里,回到属于故乡的土地上,即使死也值了!”
“你的理由,还真是让我无言以对,其实有时候我对你们这些人的往事,还挺好奇的,当初你们为什么要参军,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回来,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你笼统的说说吧,让我也对你们那一辈人,有点认识……”
宋山不是那个时代的人,对那个时代感触不深,难得和这老家伙聊天,能掏出多少,就掏出多少吧。
“我们参军,是因为我们真的吃不上饭了,那时候,全村都是饿肚子的,有时候旱灾,有时候蝗虫,不说年年缺收,但是那一亩三分地还真养不活这么多人,丰盛哪怕是如同世外桃源,可吃不饱饭,我们总会向往外面!”
丰若愚也有些回忆起来了往事:“最开始我们的一些父辈参加的马家军,然后就是你们家宋家为首了宋十四去读了武陵的一个军校,然后加入了革命军,再然后我们宋家的人也开始跟着他们混,可最后战败了,我们也就随着主力撤出去了,有时候回想起来,挺傻了,那时候要是留下来,是不是就是不一样了……”
宋山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接他这话。
他想了想,说道:“时代环境所致,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那个时代,这样的事情,不一样的政治立场,他们也不可能说投降就投降。
“最后想回来了,就回来了!”丰若愚洒脱的说道:“其实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多原因的!”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村?”宋山问出了最后一个卡在心里面的问题,这问题他知道必然是丰若愚不愿意回答的,但是他就是好奇,两父子能有什么仇怨,能到这个地步,好几十年了,难道还过不去吗,这过门不入,丰家老爷子未必承受得了这口气。
“我当年参军的时候,和那老家伙发过誓,这辈子,只要活着,就不会在踏进丰盛半步!”丰若愚平静的道:“我的诺言!”
“就为了守诺?”
“没错,就是为了守住对于自己的诺言!”
丰若愚坚定的说道:“我活着,是不可能回去了,但是死了,倒是能回去了!”
宋山表示不理解。
但是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问下去,那就是他们父子两的恩怨情仇,这个不足为外人道,宋山也不愿意掺合太多,这些事情,他能避就避,要是主动凑上去,那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你们两父子,性格太一样了!”
宋山无奈的说道:“苦了建金叔了,他这是夹在中间,儿子做不好,弟弟也做不到好!”
“那没办法,给那个老家伙当儿子,就这命了!”
丰若愚露出了一抹淡然的笑容,然后看了一眼宋山:“你今天专门来,不是就是为了和我聊这些的吧!”
“聊这些不好吗?”
宋山反问。
他一本正经的说道:“作为丰盛新村的村主任,我有义务去了解一下你们这些归国华侨的心理历程,这样才能更好的给你们做出安排,享受我们真诚的服务!”
“商界传言,西北的宋家兄弟,大宋稳重,行事果决,判断敏锐,乃是商场少有的青年才俊,而小宋,确是神秘,诡谲,不可捉摸的存在!”
丰若愚眯着眼眸,眼眸仿佛就眯着一条线条了,他看着宋山,轻声的说道:“你这么上杆子的,我倒是有些害怕了!”
“至于吗!”
宋山无语:“我感觉你是被外面的传闻给误判了,我是一个特真诚的人,而且作为一个村主任,我也是非常认真的对待自己的工作的,接待你们这些归国华侨,也是我的工作啊!”
“是不是误判,我心里有数,不过……”丰若愚平静说道:“你若有需要,我是非常乐意帮忙的,能让你欠我一个人情,那也是一桩不错的买卖啊!”
“人情债,最难还啊!”
宋山叹气:“其实我找你,的确是想要了解一下你们这些华侨的心思,也希望我们丰盛能在这方面安排更好一些,起码能让你们丰家为了回馈故乡,多少砸点资金下来,支持家乡建设!”
“这倒是应该的,只是我还没想到以什么方式,我是不相信人的,不过国内的环境不一样,还是要让官方参与一下,可我们也要保证我们的资金能完全用在刀刃人,不让自己的心思落空才是!”
丰若愚说道。
“那你决定了用什么方式,再来和我们商量也不迟!”
宋山笑了笑:“另外我还以一件小事情,想要和你取取经!”
“说来听听!”
丰若愚丝毫不意外,他就知道这传言不凡的小狐狸找上门,不会这么单纯,他轻声的说道:“看我这老不死的,能不能还有余晖,能给你点帮助!”
“顾运朝!”
宋山吐出了一个名字,然后说道:“最近我和他的合作很深,但是我有觉得有些不安全,所以想要多了解一下,你们丰家财团在南洋扎根,对此人,应该不陌生吧!”
“何止不陌生啊,简直熟悉!”
丰若愚听到这个名字,眸光多了几分凝重:“南洋华商的圈子不小,也不大,你要想做大做强,早晚还得碰上,我和顾运朝,碰撞了不止一次了!”
他沉默了半响,才继续说道:“事实上,当年我黯然立场,推出了丰益国际,可不仅仅只是郭家的谋算,郭家那糖王是不错,但是算计我,他还差点火候,之所以我会被出局,这和顾运朝关系很大,这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趁我们立足不稳,一边和我们合作,一边给我们设圈套,前后转了一手,郭家吃掉了丰益国际,我黯然立场,他顾运朝是赚了一个盘满钵满啊!”
他嘴角微微的扬起一抹有些苦涩,也有些幽怨的弧度,道:“这可是我人生之中,仅次于当年输给你们宋家老十四给反杀的那一次大败啊,不是我反应快,连脱身都未必能拖得身!”
他告诫宋山:“这件事情明面上是丰益国际的内斗,可事实上,顾运朝在运筹帷幄之中,因为这事情之后,崛起的丰益虽然实力不错,可人心已经不弃了,丰家和郭家不合,在想要继续压制炎邦,已经很难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