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唐皇宫的后花园里当朝天子李世民坐在海棠林前的凉亭之内拿起内侍奉上的龙井茶慢慢地品茗茶叶间灵动的点点芬芳微眯着双眼痴痴地注视着眼前灿烂繁华的满林海棠花。
他的脑海中仍然浮现着清晨的较场之上李靖率领的百战雄师迈着昂扬的步伐在自己面前走过的景象。
万余名长枪手阵列严整挺胸昂持枪而行宛若扯地连天的移动丛林橹盾士兵高抬盾牌腰佩长刀步伐整齐气势如虹仿佛扑面而来的崇山峻岭。
五万名盔明甲亮的赤甲轻骑兵排着整齐的阵势一队队从营盘里开拔义无反顾地向北方行进士兵们的脸上洋溢着骄傲自豪胯下的骏马则精神抖擞马队经过看台扬起滔天的尘沙仿佛滚滚的洪流朝着突厥人的都城澎湃而去。
李世民惬意地闭上眼睛仿佛仍然能够感受到那些雄兵悍将走过面前时大地那节奏分明的颤动以及那种宛若洪钟大吕般浑厚悠扬的韵律。这些就是他为帝四年来励精图治苦苦经营而得的心血结晶。
他感到体内的血液宛若煮开的沸水在每一个血管内奔腾呼啸一种饥渴的**在他心头激烈地涌动翻滚。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李靖北伐突厥成功的消息。
他甚至开始想像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大汗吉厉狼狈不堪地跪在他眼前的样子。
多年以来在军事上的胜利让他越来越可以轻易地在众人面前扮演一个从容不迫的胜利者但是他对胜利的渴望却越来越执着尤其是曾经令他蒙受过奇耻大辱的东突厥。
一阵轻捷而绵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又远远地在凉亭外站立。
李世民的眉头微微一皱朗声道:“君集进来吧!”
兵部侍郎侯君集快步来到他的身前跪下轻声道:“臣有密报恒州刺史姜重威私通突厥意图谋反请陛下定夺。”
“姜重威?”李世民的脸上闪出一丝不豫之色沉声道:“那个河北人?”
“正是”侯君集立刻应道:“臣查到数日之前他曾经密会已经投靠东突厥的河北悍将龙天佑秘密商议多时意图不轨事后恒州刺史府内几个亲兵下落不明显然是他们无意中得知机密之事而被姜重威杀人灭口。”
“朕对姜重威甚是厚待一直以来不断加官进爵礼敬有佳连他的义子也屡加提拔。为何他仍然对我如此仇视?”李世民轻叹一声不悦地说。
“请恕微臣直言河北降将一直对我朝杀死窦贼和刘贼恨之入骨这些河北汉子自以为深受窦建德、刘黑闼大恩对他们誓死效忠对我朝深藏祸心实在不可不除。”侯君集沉声道。
“彭”的一声大响李世民手中的茶杯被他用力摔在地上:“哼窦建德、刘黑闼。嘿嘿窦建德、刘黑闼……”
在他一生之中最大的憾事就是迫不及待地杀死了虎牢关擒获的窦建德。
那个时候父亲和几位兄弟甚至连同自己都暗自忌惮窦建德那个以仁义为怀的手段对待朋友和敌人的绝代豪雄。
正因为他豁达大度的胸襟曾经让桀骜不驯的孟海公和徐元朗甘心为之效力。也正因为他有遗爱于民河北军民甚至愿意为他争杀唐吏起兵造反。
而这样的人却偏偏是自己非杀不可不杀不行的。这个天下虽大却容不下二虎──这世上已经有了一个爱民如子的李世民如何还能容得有另一个仁义为怀的窦建德。
虽然杀死窦建德的主意是父亲出的但是如果不是自己暗自推波助澜窦建德绝对不会死得这么惨。
这是他一生中最有愧于心的一件事。
也正是因为心中有愧在他兵讨伐为窦建德复仇的刘黑闼的时候他总是思虑混乱临阵犹豫总感到仿佛冥冥中有一双冷漠谴责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自己看得自己手足无措顾此失彼。
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唐朝在河北战场上死了多少曾经叱吒风云的沙场名将多少曾经和自己出生入死屡破强敌的忠诚战士。
到最后只有通过决堤放水才能够阻止河北雄兵越战越勇的势头再从容定计将他们逐步击破。
等到自己回复心境准备优待河北降兵挽回声誉的时候当时的太子李建成却一把将自己的功劳尽数揽去河北不屈的战士就这样死在一场场腥风血雨之中。
“既然过错已经无法挽回那就继续错下去吧!”李世民奋力站起身俯视着侯君集冷然道:“姜重威虽然桀骜不驯但是以他那刚烈的性格想来不会引突厥人犯我边境。不过既然河北降兵太过刚烈对我朝宿怨极深当此和突厥决战的关头绝不能对他们姑息。君集听令!”
“臣在!”侯君集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沉声道。
“我命你带领诸葛德威持我兵符调动相、邢、魏、冀四州兵马将恒州驻军缴械以私通突厥的罪名处决姜重威并捉拿其义子姜忘。如遇反抗格杀勿论。”李世民面无表情地说。
“臣遵旨。”侯君集俯道。
“记着紧守机密不可让外人得知。”李世民淡淡地说。
“臣明白。”侯君集点头道。
当姜忘走进刺史府的时候姜重威已经将府库新送来的明光盔甲穿在身上静静地坐在刺史府中的檀木椅上手里捧着那本他从河北旧地带来一直秘密收藏在身边的骑兵要义。
姜忘知道那就是河北枭雄窦建德亲笔所书的兵法。他从来没有看到义父当着自己的面看这本兵书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油然生起:难道义父真的准备叛唐?
“忘儿昨日你龙叔叔前来说服我叛唐投奔东突厥。我不应允还将他击毙。他临死之前说有内应已经向皇帝告密言我姜重威意图叛唐投敌。”
姜重威的脸色平静地娓娓道来全然没看到姜忘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李世民一直有意杀我却苦无借口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但是我岂能如他所愿我已经决定先制人叛唐自立。”
“忘儿你本不是河北子弟这些年来你我二人虽然甚是相得但毕竟不是亲生父子如今你爹爹我要和李世民讨回几笔血债你无谓夹在其中。”说到这里姜重威终于忍不住依依不舍地看了姜忘一眼。
但是他立刻将头重新埋入兵书之中低声道:“你走吧!和那些青州的镖师们一起回家吧!”
“义父在姜忘的记忆之中从没有爹娘也没有家乡只有义父一人而已。义父当年耗尽心力地救回我的性命又加意栽培于我让我平步青云成了今天人见人羡的当朝武状元对我的恩情天高地厚。如今既然义父决定为窦公、刘帅诸位英杰讨还血债姜忘愿意誓死追随。”姜忘俯身跪倒在地慷慨激昂地大声道。
“痴儿我其实哪里有本事替窦公、刘帅等人复仇只是在恒州重新打起河北军的战旗同前来围剿的唐兵拚个你死我活大家同归于尽而已。你若跟了我便别想再有活路。”姜重威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怆之色。
“大丈夫马革裹尸乃是平生快事。战死沙场正是姜忘最好的归宿还请义父成全。”姜忘洪声道。
“混帐!”姜重威猛的放下兵书轰地站起身怒道:“以你的武功兵法不出数年便可以成为大唐数一数二的名将到那时候纵横沙场还怕没有你得偿所愿的时候?何苦早早在这里断送了你的大好前程。”
“义父我听人说便是塞上的野狼老狼若落入陷阱小狼仍会守在一旁和猎人拚命。我又听说中原有一种灵猿如果族中的长辈死于路旁同族的幼猿便会守在尸体旁边哀号三日便是猎人来抓也绝不逃跑。姜忘虽不才却也不屑做禽兽不如之事。”姜忘双目含泪斩钉截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