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有梦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总是重复同样的梦境就未免有点蹊跷。
而如果梦里的景致虽在记忆里从未去过却又偏偏觉得熟悉无比这个梦无疑会显得更加的古怪。
容若蝶做的正是这样一个梦。
每一次她都在睡梦里见到同样的地方重复同样的动作。
澄静通彻的碧蓝天空下她缓步走上一座金碧辉煌的雄伟高坛。
这高坛远远看去如同一头安详匍匐的巨大神龟座落在群山谷地之间。
一层两层她沿着彩锦铺成的绒毯行走在云雾缭绕间远方的雪山巍峨神秘像一个古老的传说。
她走上顶层高坛的中央是一汪闪动七彩柔光的水潭一眼望下心亦随之荡漾却深不见底。
风吹皱柔波一如情人多情温柔的眼眸在无语诉说。
潭水四周有一圈殷红色的方条石围筑上面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开出一道水渠每一道都只有尺许宽用碎石砌成镶嵌在高坛表面像伸展的神龟四肢最后注入坛底的小潭里。小潭再分出四条渐渐变宽的河流向四方流去。
奇怪的是明明潭中波光盈盈却偏偏没有一滴水流入水渠。
干涸的渠道露天曝晒泛起淡淡的红光宛如饥渴的沙漠旅人对着近在咫尺的甘泉无可奈何。
她好奇地探出手指伸进清澈的潭水里“哗”地涟漪绽放一股沁人心脾的舒爽感觉直透全身。
忽然袖口一动玲珑龟慢悠悠地爬了出来潜入潭中。
水似复活了汩汩流动起来滴淌进四条水渠出“叮咚”悦耳的声音。
玲珑龟欢快自在地徜徉着潭底升起一团浮动的奇异光晕像一面色彩斑斓的镜子映照出她的面容。然后慢慢碎裂将梦境中的影像徐徐地吞噬。
这个梦两年来容若蝶已不知做过多少回。
起初不过月余才会梦见一次到最近几个月竟是越来越频繁几乎三、五日就会再次梦见。
冥冥里她感觉这仿佛是天意的召唤指引她去向梦境里这神奇的地方。也许在那里她能够找回失落已久的记忆寻找回自己和林熠曾经的故事。
她没有把这事告诉任何人甚至包括筝姐。
依据梦中的景象特征她连日查阅浩如烟海的典籍经藏想从中找到有用的线索。
好在冥教的书籍经过历代收罗可谓应有尽有尤其是山川地志、民俗风情方面的书卷多得几乎让人眼花撩乱。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读比照容若蝶越来越确定自己梦中所见到的地方只能是在遥远的西域。
而那座高耸入云的白色雪山很可能是当地各族顶礼膜拜的神山唐纳古喇。用梵语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梦始之山”。
于是她决定前去找寻。
也许梦里的景象只是幻觉也许并不存在那样一座高坛但她决心已下带着筝姐和小金还有终日懒洋洋大睡其觉的玲珑龟踏上了探索之旅去寻找梦始之山和失落的自己。
离开万潮宫后最大的问题无疑是如何安然抵达西域。
莫说冥教教众现后随时会拦截下她将她护送回南海单止前路万里迢迢一路风霜雨雪又岂是她娇弱之躯能够应对更不知要多少年才能走到唐纳古喇!
好在她的身旁还有一个小金。
这家伙轻轻松松拔下身上三根金毛好像只是吹口气那么简单暂态幻化成一团方圆丈许四平八稳的金色云絮毫不费力便驾驭着它托着容若蝶和筝姐乘风而起扶摇九天。
这样一来立时解决了舟车劳顿之苦盘腿坐在云絮之上凌风飞渡脚下南海的波涛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眼帘中。
每飞行大约两个时辰小金就需要换毛重来一次。乘这工夫容若蝶正可稍事休息用些清水和食物。
她指点小金径直向西北而行尽力避开繁华城镇和正魔两道的势力地界飘飘荡荡不觉太阳已在地平线上五起五落所经之地逐渐荒凉满眼都是凄迷无垠的戈壁大漠。
偶尔黄澄澄的沙丘上会有一些黑点在缓慢艰难地移动那是前往西域通商的驼队经年累月行走在这条与危险和死亡做伴的路上。
又过两天西方地平线的尽头赫然出现一座气势雄峻连绵不断的巨大山脉犹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肆虐的沙海阻挡在它坚实的足底。
容若蝶早已将西域的地理读得滚瓜烂熟立刻知道自己经过连续的长途飞行终于抵达了作为西域门户的戈弥丹东山脉。
山高万仞小金不得不频繁地升高金云。
周围的空气越冷冽稀薄让容若蝶生出透不过气的胸闷恶心感。
她服下一枚丹丸呼吸稍稍顺畅了点。
金云几乎是在贴着戈弥丹东的山势飞行眼前的景物从土黄色变成翠绿色又从翠绿色慢慢变成一片寂寥的冰天雪地。
容若蝶身上的衣衫层层加厚最后紧裹的披风上都凝上了一层薄霜。
筝姐握住她纤柔的小手不停地用灵力助她驱寒担忧道:“小姐我们先退回山下再想稳妥点的法子这样你怎么受得了?”
容若蝶贝齿打战用力呼吸着弥足珍贵的冰冷空气双颊却彤红如霞微一摇头道:“我没事看这不是快过山顶了么?”
“呜─”如同鬼在嚎叫一股汹涌的狂风横扫而来吹得金云剧烈起伏左右摇晃倏忽飘飞出十多里。
“小姐千万别放手!”筝姐叫道握住容若蝶的手努力稳住身形不让狂风将她们吹下云絮。
漫天都是白茫茫被风吹刮起的雪雾根本分辨不清东南西北。
再看小金用冥海魔物与生俱来的灵力驾驭着云絮在风雪里载沉载浮不时吱吱欢叫两声不但没半点害怕的样子反而似乎挺享受这种刺激。
一阵阵的天旋地转容若蝶几乎晕厥过去。
正当神志开始模糊不清有一种海水没顶的幻觉时猛然身下的云絮一振像展开双翼的苍鹰临风翱翔呼地掠过山巅。
风雪立时消退眼前呈现出如梦如画的绮丽美景。
落差数千尺的戈弥丹东山脉西侧一望无际的高原草甸在蓝天白云下自由奔放地伸展。
轻盈的云影投影在黄绿色的草野上像一团团荡漾的波光空灵如风飞地移动远去。
成千上万姿态各异的高原兽群逍遥写意地奔驰栖息一只只飞禽在云底遨游甚而好奇大胆地簇拥、追逐着她们乘坐的金色云絮。
更远方湖泊河流星罗密布像颗颗珍珠条条彩带点缀无边的草甸。风变得柔和空气虽然稀薄却蕴含着独有的清新仿佛在为她们清洗满身风霜。
天更蓝了透明得近乎让人神痴心醉。回想刚才惊心动魄的历险如今的感受简直是上苍对成功跨越戈弥丹东山脉的旅者的馈赠与回报。
小金兴奋地睁大眼睛比起冥海的疯狂与空漠这里的一切不啻像天堂一般的美丽动人。它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带着小青来看看见识见识这域外的万千风情。
可惜身后的容若蝶已经筋疲力尽只好降下云絮找寻歇息的地方。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阳光洒落在湖泊溪流上闪耀着点点银辉恍若是夜幕中浮动星辰的璀璨光芒。
突然小金吱地一声欢呼高举着小手往前方一指湖边两个用牛皮支起的圆锥形大帐映入眼帘一对少年兄妹正骑在马上赶着牛羊群从水边归来。
炊烟袅袅溢出诱人的奶香味小金吞了口馋涎不待容若蝶吩咐它驾着金云便飘落到湖畔跳上筝姐的肩头手指牛皮大帐一通跺脚大叫。
筝姐搀着容若蝶走向帐篷低声道:“小姐今晚我们便在这里借宿一夜罢。不知这里是否能用中土的银两不然可有点麻烦。”
说话间从大帐里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老者。
他一身黑底彩纹的当地装束满头的白用一根蓝带子箍起在脑后束成十多条长辫。
老者面带淳朴的笑容向前欠身双臂展开施礼问候道:“来自远方的美丽姑娘欢迎你来到芑玛海作客。”
他说的是半生不熟的中土语言反倒让筝姐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容若蝶明白老者所说的“芑玛海”应该是身边的那座小湖泊。
依照西域的习惯小到水潭大到湖泊都被统称作“海”。而“芑玛海”的意思在梵语里可以解释为“富饶之水”确也恰如其分。
她浅笑着回应道:“大叔您好。我姓容来自中土。请问该如何称呼您?”
老者听容若蝶居然说出一口流利的西域梵语不由大感意外也改用梵语笑咪咪回答道:“我叫达瓦是这里的家主。”
接着他又向容若蝶引荐那两个刚跳下马走过来的少年男女道:“这是我孙子喇巴次仁和孙女拉则。他们的爹娘去中土经商很少在家这里就我们祖孙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