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菊执着玄鱼的手在旁边静静站立倾听。
悠远低鸣的箫声缓缓而起,起初婉转低诉,起起伏伏,随着微风涤荡,传至玄武湖的每个角落,时而旷怡隽永,时而情深意切;又如波涛般层层叠叠,潮起潮落,萦绕在每个人耳畔,久久不能释怀。湖上无数游船画舫都自然地静下来,聆听着这幽幽传来的天籁。
良久,一曲终罢,飘飘渺渺,余音回荡于天地间。
撷菊痴了,不曾想到一时戏言竟能听到这般美妙的箫曲,特别是从小少爷口中吹出,一时欢喜不能言。谁说少爷不学无术,只图闲乐,其实小少爷是生性喜静,不喜争强好胜,更难能可贵。单凭这一支曲,就能让人刮目相看,而且从来没见他把弄过曲艺,却不知从哪学来的。这样的功力,就算撷菊这个半吊子的丫头都知道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练得出来,没有个长年累月的沉甸与磨练不可能凭空而来,特别是那种旷达的意境,那传神的技艺,俨然已成一大家。
静了半响,撷菊噘嘴哼道:“小少爷吹得这么好,还谦虚呢!”
杨易深呼吸了口气,也懒得与她解释,移步往舫里走回去。本来怕技法生涩,不熟六洞古箫,多年没有练过了,又换了新身体,照理来说应该去七八成才是,没想到还勉强吹出了水平来,或许与心境有关吧,心到自然神似。
这边杨易走了回去,撷菊跟在后面追问道:“小少爷,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呀?”
对于美好的事物,心生向往的人总喜欢刨根问底,这支曲子好听极了,听得让人忧伤、感慨、回忆;似在诉说着一段伤心往事,同样的,吹这支曲子的人,没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过往,又怎能表达出神韵来,毕竟技艺再高超,也只是表面功夫,演奏者若没有把真实感情投入其中,就不能让听众感同身受,那一刻撷菊真的觉得小少爷有伤心事,从来不说不表现出来罢了。
“已经忘记了,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
撷菊不免觉得可惜,这么好听的曲子,居然没有个名字,又以为小少爷是在敷衍她。拉上玄鱼的手快步跟上去,想要继续追问,心里是十分想学到这支曲子,但又不舍得开口求教,毕竟她只是个婢子,虽在小少爷面前偶尔有些肆意,小少爷不会在意,但也点到即止,这是从小培养出来的自觉性。
进入画舫里后,撷菊把玩着这支洞箫,又不敢凑近嘴边豉气吹,脸色微红,因为那里有小少爷的口水,不能失礼了。杨易知道这丫头想学,不过可没心思教,顶多以后有时间再吹奏一次,找个懂音律的人在旁记下曲谱让她自己练。
却突然听到玄鱼说她也想学!那认真的模样让人发笑,杨易抚摸着她的头发:“等你学好了知识,有时间再学吧。”
玄鱼点着脑袋,杨易突然察觉到有必要让玄鱼懂得多些常识,那傻样随便找个人就能蒙骗她,甚至将来被拐走都有可能!
一刻之前,玄武湖的某一艘画舫上,宁雨织绾起螺髻,穿着锦缎,倚在窗口,视线远眺,朝那渺渺之箫声传来处,只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夫君,你看那像不像我们的孩儿。”说完遥指远处,那只如蝇头大小的人儿移步回到画舫里去了。
“娘子,这么远你也看得清楚,我看那箫声传来之处,正是那艘船吧。”杨缜在旁说着。
两人侧耳听罢了曲子,都一阵恍惚,似觉得此曲从天下来,不在凡间,余音杳杳,不可追忆。
宁雨织与杨缜夫妇两今早应太守次子黄真之邀出游玄武湖,贴子上说是向两人道上次无礼之歉,对方身份摆在那儿,夫妻俩不去就是驳了人家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谁知一上船就看到莺歌燕舞好不热闹,其中不乏名流士族与青楼名妓,夫妻俩本是生性相近,淡泊如水,不喜这种场合,随便找个借口走到一僻静处,耳边便传来了这支令人沉醉于其中的箫曲。
宁雨织忧虑道:“这孩子呀,性情像你,将来可要吃苦了。”
杨缜打个哈哈:“未必,我观他像是个极有想法的人,绝不甘屈于人下。”
宁雨织轻轻叹气,她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似乎这个时世,男子想要出人头地就只有为官入士这条路了。可儿孙自有儿孙福,做父母的只希望儿女能平安长大,无病无忧,成家立室,还能再操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