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的母亲有一天仿佛不认识地看着我说:本虚,我们没想到,她还是你的养母。为什么要这样狠心,要反对你们两个人相好。
她还说:因为以前我们打青青,你养母去干涉。我们说,你的女儿既然过继了,就过继了。过继了的孩子,就是人家自己的了。我们大人打一打孩子,又没有打伤她。你就来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干涉,那还不如你们抱了回去,算了。
我们说得你养母生了气,两家人于是多年都不往来。可为这事,她竟然跑到我们家里来了。她说你们知道吗,常常来你们家的陈本虚,就是过继给我做儿子的一个侄子,这么小,就因为成份不好,没得书读了。在药店子里学抓药。
一定要青青不要跟他好啊,这种人以后会有什么出息呢。再说他的样子也很不好看。
青青也很吃惊地对我说:本虚,想不到姨为什么,会这样地反对你同我好呢。
看着青青的白净面容,会说话的眼睛,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知道我的养父母他们,常常在半夜里吵架。我养母本来也是一个文盲。一九四九年之后,她参加学习,认得油盐柴米几个大字。就常常学着毛老人家样子,用水把头一根根,梳得光溜溜地。专戴着一副眼镜出门。
人家见了都说,就像一个知识分子,她那心里,挺高兴的。当然,那只是五十年代的事。到了六十年代,要是谁再说她像一个知识分子,她就要跳起脚骂人家呢。
我的养父就是四伯父陈光勇。他和我爷爷陈天珍,当年他是在凤凰城的。一九四五年,因为两个人在买田置地的观点不同,跟我的爷爷大吵了一架之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到了沅阳县。他那个人本事不小,不多久就在沅阳县有了自己的店铺,生活还过得不错。那个时候,养母对他,也还是谦虚谨慎的。
到了一九四九年以后,我四伯父的一生血汗,理所当然地化为了乌有。四伯父当年自己有资产,没有人把他当资产阶级。没有资产了,倒成了一个资产阶级分子。我的养母在心里,不太把我那没了资产的资产阶级分子四伯父,当成一个人。再说,她看见了电影上,人家的国家领导人,都是一个人睡觉的。大宾馆的大房间里,都是铺的有两铺床。
她就说,要和我的养父分成两张床睡。我的养父也答应。不过,我养父可能是身体太好了,每天晚上,睡在自己床上了不久,都要爬过那边床上,去找我养母的麻烦。
养母见了,回回就要骂:你看你看,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你人,都已经退休了,人家的人名正负,都说你老了,不要你上班了,要你好好地休息。可是你还是天天晚上,不好好地注意休息。
养父在这个时候,修养却是出奇的好。从来都不和她争什么,只是他要时,就十分固执地爬了过去。不过一回回,都弄得他趁兴而去,扫兴而归。因为那个时假,他们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
作为一个中国女人,在那个年代的养母当然不知道,一个人的年纪大了不要紧,用些什么BB油或是清水之类,或者是用什么比较先进的,夫妻快乐器之类,还可以继续享受人间快乐的。因为那时没有那些科学的物品。也没有那样的知识与信息,作为一个女人,她的身体的本能,已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需要了。养父是一个男人。还是个一头银丝,满面红光的男人。
男人在这个时候,对于这个问题,还是蛮有兴趣的。
可他不可能,像今天我们东纽约长安的老人家。可以在珠江边上,在人民公园里的草地上,找一找那些年轻的北妹,和自己一起快快乐乐,锻炼锻炼自己的身体。那就不用到半夜里,去找自己老婆的麻烦了。当然,养父其实也可以用自力更生的方法,解决这个在那个时代,不能够与人言说的问题。
可作为一个有四千年文明传统的中国人,他可能也被几千年老祖宗浓烈的文化底蕴,给彻底地误导了。据我们的老祖宗说,那种东西,本来就是生命本质,用那种方法对待生命本质,那是太伤身体了。哪怕养父他不想自己,也来一个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可面对着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他也想自己活得稍为久一些吧。
要是能够有一些条件,他还可以去找一找老祖宗留下来的资料,譬如说《金瓶梅》之类书籍,好好地看一看。也许是能够有所斩获。遗憾的是,在小小的沅阳县城,最高的领导官衔,只至处级,不像现在我们长安镇里,也是可以有处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