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山丘上传来一阵吼叫,来自雪隼佣兵团的雇佣兵一拥而出,跟著那名骑手杀出来,与宋军绞杀成一团。
郭遵在後面看得清楚,那群贼寇毫无阵列,根本就是乌合之众,但他们从半丘处攻击,倚仗地势和勇悍的身手,竟然一下把自己的骑兵冲开。两个都的骑兵被拦截在山丘上,战死的马匹和军士不断从山坡上滚落,堆积在一起,阻碍了後军的冲锋。
那个白氅的骑手在雪地上奔驰如飞,shè空箭囊之後,他将箭囊连同雕弓一并扔开,从鞍侧摘下一支长戈,一刺一挑,将两名宋军刺下马背。
忽然有人认出那个身影,「苏骁!」
「他不是在秦军吗!」
「他是岳贼的余党!」
「不对!这些贼寇不是他手下那些!」
一直没有作声的郭遵喝道:「挥旗!」说著他挽起铁鞭,亲自催马出战。
第六军被堵在山丘上的两个都全是轻骑,此时军使和旗头先後被杀,都中的副军马使接管了指挥权。看到郭指挥使的旗号,两个都的骑兵立刻调转马头,一个都守在山丘上,另一个都向下冲锋,前後合击那伙大胆的贼寇。
那伙敌寇数量并不多,又胆大妄为,竟然敢楔入大军中间。宋军前後合击,要不了一刻钟就能全歼这些贼寇。
就在这时,守在丘上的捧rì军骑兵发生混乱,一小股骑兵突然从侧面出现,最前面一名骑手虽然穿著皮甲,但美目丹唇,肤sè白净,竟是个女子。
月霜骑术娴熟之极,她越过一堆被大雪覆盖的乱石,直接闯入那个骑兵都的中间,双手握住矛杆,右手手背挺直,长矛笔直刺出,将一名宋军刺倒。
她看著崔茂和王韬两人纵横披靡,觉得宋国禁军也不过如此,只用了五分力气,长矛刺出,才发现那名骑兵身手矫健,被她刺中不仅没有一命呜呼,反而一把握住矛杆。月霜索xìng丢开长矛,从腰侧拔出真武剑,盘马侧身,挡住旁边一名骑兵的马刀。接著双腿一夹,坐骑向前纵出半步,凭借马势,将那名骑兵斩落马下。
宋军骑兵并没有一窝蜂地冲下去救援,留在山丘上这一个都有八十骑,而月霜身边只有一个班的兵力,就算能以一当十,也是一场恶战。
很快宋军的数量优势就体现出来,山丘上的两个都先後稳住阵脚,无论是月霜还是半山丘处的苏骁都陷入苦战。
臧修紧跟著月霜,替她挡住侧方的攻势,一面调动手下。这十骑就像一个整体,月霜冲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一时间把宋军撞得人仰马翻。
可月霜毫不领情,气恼地说道:「你们总跟著我干嘛?」
臧修一点都不含糊,「报告班长!班长去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
「我只说两个字。」月霜道:「滚开!」
说著月霜一勒马匹,从臧修等人的空隙间冲出。负责指挥的副军马使看出她才是为首的贼寇,立即调动手下挡住臧修等人,自己提枪杀来。
月霜孤身陷入重围,手中只有一柄真武剑,勉强可以防身,想破敌就没那么容易了,一个不小心,被宋军乱刀分尸也不是不可能。她凭藉娴熟的马术,接连闪过两股宋军。
那名副军马使紧追著月霜,一面摘下角弓,把箭支扣在弦上。月霜似乎也感受到背後的威胁,一拉缰绳,坐骑侧身跃上积雪山坡。
副军马使紧追不舍,他在疾驰的坐骑上拉开角弓,瞄向月霜的背影。忽然马匹猛地向前一栽,却是踏到积雪下一块乱石,顿时马失前蹄,撞向地面。副军马使极力甩脱马镫,忽然面前一个影子疾掠而过,月霜从马背上斜过身,真武剑轻轻一划,斩断了他的脖颈。
山丘下,郭遵与苏骁交手的想法并没有实现,那个悍匪向下冲杀十几步,将宋军前後彻底斩断,便拨转马头,逆著山势迎向刚冲下来的宋军骑兵。郭遵已经看出他们打的主意是山丘上的两个都。但敌寇数量不过百余人,吃掉两倍的宋军jīng骑岂是容易。何况他们还有一半的人没有马匹,即使两个都全部被他们吃掉,也逃不出十倍兵力的追击。
月霜巧妙地利用地势,斩杀了宋军的副军马使,引来臧修一阵喝彩,接著他大喝一声,用手臂挡住宋军的马刀,接著雷霆战刀咆哮著撕开对手的衣甲,将他手臂连同躯干砍成三截。
两名宋军骑兵围拢过来,月霜心无旁鹜,与两骑交手七八个回合,才将他们刺落马下。月霜胸口微微起伏,一边暗自惊讶於捧rì军的强韧。接著月霜一眼看到山头上那个混蛋。他神情悠闲地看著自己在下面斯杀,还有脸在笑。月霜一怒之下,摘下弩机,对著那个混蛋shè了过去。
程宗扬看著弩箭从脸旁飞过,咧嘴对冯源笑道:「冯大,法,你们副队长发脾气了。」
冯源有些紧张地说道:「程头儿,行不行啊?」
「行不行要看你的本事了,还问我?」
「程头儿,匡神仙可比我强。」
「匡大骗子被孟老大调走,干别的活了。不管行不行都是你了。」
冯源咧了咧嘴,使劲攥著拳头。
军使、副军马使、旗头全部战死,那一个都的骑兵仍没有崩溃,反而将月霜等人团团围住,四面攻击。臧修和鲁子印牢牢守在月霜身後,既要让她这一仗打得痛快,还要避免她受伤,这两个尉官可是使尽浑身解术。
那支轻骑弓马jīng熟,臧修接连替月霜挡了三箭,虽然连皮都没破,但这样近距离混战,一个疏忽就可能致命。
程宗扬见宋军已经不再顾及阵型,最後几名jǐng戒兵力也挽弓加入战局,立刻扬手一摆。
林中发出一阵震耳yù聋的喝杀声,如同数百伏兵同时出现。接著两支骑兵分别驰出,朝宋军的轻骑杀来,後面战旗飘扬,看不出有多少兵力。第一波攻击之後,失去指挥的宋军轻骑终於崩溃,骑兵开始拨转马头,往三川口的战场逃去。
月霜等人驱散剩余的骑兵,立刻居高临下,朝山坡间那一个都杀去。宋军在被截断後,立即前後合击,没想到这时反而被对手围住。眼看著山丘上一个都的骑兵被一扫而空,这些骑兵也失去斗志,前後都有敌寇,不少人弃马朝两侧的山林逃去。
月霜舒了口气,这才朝援军看去。那个胆小鬼竟然还藏的有伏兵,到底是哪里来的?
两股骑兵汇合在一起,来的却是吕子贞和俞子元。他们休整多时,这会儿能动的全部拉来,也不过十四人,林中摇旗呐喊,声势汹汹,其实只是些不能参战的伤兵。
但这点人马已经足够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顷刻间两个都的骑兵死的死,逃的逃,在山坡上抛下数十具尸体和百余匹无主的战马。
在坡上阻挡宋军的雇佣兵已经支持不住,在宋军的冲击下不住退却。月霜等人从山丘上驰下,与苏骁合兵一处,双方联手,朝宋军攻去。宋军抵挡不住,前面十几骑转身後撤,被敌寇衔尾追杀,一直退到山坡下。
这种击溃战最为轻松,对手完全把後背暴露出来,而且没有还击的余地,月霜接连斩杀了两名骑兵。正打得顺手,臧修却拉住她的缰绳,「班长!程少校命令我们立刻撤退!」
「为什么要退?这个胆小鬼!」
臧修压低声音,「敌军势大,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山坡下,第六军的骑兵一列列秩序井然,一眼望不到队尾。虽然失去了两个都,还有一个都的骑兵遭受重创,但第六军总共有二十五个骑兵都,就算放手让她去杀,杀到天黑也杀不完。
月霜气恼地啐了一口,停止追击。
「骁骑营!卸甲!」
随著郭遵一声令下,一队骑兵卸去战甲,接著催马上前。他们的坐骑是清一sè的高头战马,比旁边的同伴明显高出一截,此时战马迈开步子,铁碗般的马蹄践起雪泥,如同风雷涌动。
苏骁等人杀开一段距离,掩护没有马匹的雇佣兵撤退,一旦被骁骑营追上,攻守之势逆转,他们就成了被追击的对象。没想到郭遵的调动来得如此之快,那些卸了甲的骑兵速度极快,殿後的部队还没有撤回就被追上。苏骁且战且走,他白sè的大氅被箭矢穿透,露出里面一套黑sè的皮甲。
臧修等人拥著月霜一路狂奔,月霜不甘心地回头望去,正好看到苏骁的坐骑被追兵shè杀,他跃下马背,挽戈立在当道,然後伏身一扫,前面两匹战马前腿碎裂,嘶鸣著翻滚过来。
月霜一扯缰绳,就要回去。臧修拽住她,「班长!程少校命令我们……」
「你给我闭嘴!有人在後边被敌军缠住了,有胆量的跟我杀回去!没胆量的都给我滚!」
「是!」臧修挺起胸膛,一边满口答应,一边道:「请班长放心!程少校有办法截住那些追兵!」
「那个胆小鬼!」月霜气得七窍生烟,「啐!哎,你们住手!」
臧修和鲁子印不由分说,一个牵著马头,一个踢著马屁股,挟著月霜撤离。
那些雇佣兵刚才在前面顶了片刻,知道宋军的骑兵不好惹,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到命令撒腿就跑,这会儿一大半都撤回到山丘上,只剩下苏骁、俞子元几人在後支撑。幸好山路狭窄,没有被骁骑营围住。
程宗扬拍了拍冯源的肩,「冯大,法,看你的了。」
冯源拳头攥得紧紧的,活像要从他身上割掉一块肉,舍不得撒手。
「冯大,法,够抠的啊。是这块破石头要紧,还是兄弟们的命要紧?」
冯源一脸肉痛地说道:「你说的啊,是不是真有拳头那么大的龙睛玉?」
「有。」
「是不是真给我啊?」
「是。」
冯源咬著牙,心痛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最後叫了声,「拼了吧!」然後双掌将龙睛玉夹在掌心,喝了声「疾」!抬手将龙睛玉扔到坡下。
那粒小小的龙睛玉在雪泥中滚了几下,接著被骁骑营的战马践过,消失在雪泥中。
程宗扬与冯源面面相觑。片刻後,程宗扬道:「火墙呢?」
冯源期期艾艾道:「在啊……我花两天时间才注进去的……刚才施法的时候还在啊……娘哎!」
冯源跳起来就要往山下冲,程宗扬扯住他,「你疯啦?」
「我的玉哇!」冯源伸出手,一副要拚死钻到骁骑营的马蹄下捡宝的模样。
就在这时,雪泥中轰然一声巨响,一道火墙拔地而起,将山道截成两段。
几名骑兵被火墙吞没,随即变成一团火球,翻滚著撞下山坡。後面几名骑兵眉毛头发都被烧得蜷曲,战马人立而起,嘶鸣著朝一边逸去。更多的马匹嘶鸣起来,奔逸跳踉,试图避开烈火。
无论牲畜都天生惧火,面前的火墙足有两丈多宽,飞腾的烈焰升起丈许,热浪滚滚,受惊的马匹四处乱踢,骁骑营的追兵顿时大乱。
臧修咧开嘴道:「我就说吧!程少校心里有主意!」
月霜冷著脸道:「卑鄙小人!无耻狡计!抢别人的功劳,带著一群马屁jīng的不要脸的肮脏懦夫!」
臧修和鲁子印对视一眼,然後正容道:「我觉得班长总结得很好。」
那道火墙只持续了半盏茶时间,便化作一股烟雾。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众人撤退。等宋军拉住受惊的战马,只看到火墙前方十几名骁骑尸横就地,那伙敌寇早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