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之际。大同府镇虏卫城已经渐显燥热。吕惠中一身短打已经破烂赃污。被汗水打湿后。汗津津的黏在身上。离得老远就酸臭扑鼻。他毕竟是富家公子。从未吃过行军的苦头。即便是流贼祸乱之时。闯逆出于长久霸占太原的目的。亦未对城中绝大多数的富绅动手。官员多数或殉节或逃难。或被杀死。但他躲在叔父家里逃过一劫。也因此沒受过多大的罪。
这一回却不同了。吕惠中随着战地服务队一路北上数百里直到这座人烟荒芜的小卫城。全是凭借两条腿走來。一双脚底的水泡不知起了多少遍。血淋淋的沒一处完好。直到后來疼的都麻木了。第一时间更新但他与生俱來的骄傲硬是使他坚持了下來。生生挺住了路上的苦楚。沒有喊一声难叫一声屈。
经过数日急行军。战地服务队三十余名成立最终抵达终点镇虏卫城的。只剩下二十几人。余者不是半路逃了便是不知所踪。其中成功抵达镇虏卫城的还有米琰。虽然作为陪审诸生中唯一一位沒有参与舞弊之人。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加入了战地服务队与大家一同吃这行军之苦。
大同府镇虏卫城虽然与太原同属山西行省。但生活环境与饭食却大不相同。看着不知是何物做成的糊糊粥还有蔫黄的菜叶子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有人不满的将饭碗顿在地上。嚷嚷着要牛肉。要羊肉吃。
岂知负责饭食的卫所兵。白了他们一眼。沒好气的道:“一群贼配军。充的甚公子哥。爱吃不吃。不吃的都放下。晚上还是这等饭食……”
配合斥骂的卫所兵。立即又拥上一群卫所兵。将顿在地上的饭碗汤盆都收走。有硬气的战地服务队队员本來还想将就着吃。但见这伙人言语难以入耳。又欺人太甚。便将手中陶碗摔在地上。以示抗议。
双方很快争吵起來。甚至动了武。战地服务队都是富家公子。平日里都是娇生惯养。哪里是这些自小在北地长大的卫所军汉。很快就被打到在地。
吕惠中抱着头蜷曲在地上。也数不清有多少只脚踏在他的身上。直到有人來厉声喝止这场群殴。噩梦般的踢打才算结束。
闻声而來的正是陆九。只见他阴沉着脸。扫视着打成一片还未及分开的卫所兵和战地服务队队员。
“都长本事了啊。”陆九指点众人。怒气冲冲。“眼看着蒙古鞑子就要來了。你们有能耐都冲那鞑子使去。”听说鞑子要來。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打了冷颤。陆九看在眼里一阵冷笑。更多更快章节请到。“瞅瞅你们的怂样。窝里斗一个比一个争勇好狠。听说鞑子來了就都跟圈里的羊一样……”
数落了一阵。陆九喝令卫所兵离开。亦沒宣布处罚哪一方。狠狠瞪了战地服务队的人一眼。冷冷道:“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抓紧养好精神。日落之前开拔去新平堡。”
随后陆九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鞑子要來了。”
就是这句话。使得原本还要闹上一闹的战地服务队诸生精神上都突然一紧。愤愤不平的气焰顿时矮了下去。他们还沒做好和鞑子作战的准备。经历了漫长而又艰辛的行军之后。所盼望的都是痛痛快快吃一顿饱饭。然后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可不是屁股都沒坐热就要去和鞑子拼命。
看着目瞪口呆的诸生。陆九又啰嗦了一句。
“别太紧张。打仗有战兵在前边顶着。非到战兵支撑不出的时候。不会让你们上阵前送死的。”或许陆九这句话是想安慰一下诸生紧张的情绪。谁知却适得其反。听说还有连战兵都支撑不住的时候。那他们再上去不就是送死吗。
吕惠中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在抵达镇虏卫城以前。一直自欺欺人认为他们都像官方的说法一样。第一时间更新自愿來的战地服务队队员。可直到连卫所的丘八都不给他们好脸子看。还一口一个贼配军的叫着之时。他彻底醒悟了。战地服务队的所有人都是待罪发配而來。沒有任何其他选择。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承受承受再承受。
想到此处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侧表情淡然的米琰。曾几何时。他虽然倾心结交此人。但骨子里总是有着一股优越感。在米琰面前永远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今。他竟能义无反顾的加入到战地服务队中來。进行自我流放。这种心志和底气他是万万沒有的。
此时此刻。自记事开蒙起便自信豁达的吕惠中。竟然自卑了。
“子安兄。快将这粥喝了。肚子里沒东西。晚上可行不得路。”
一只瘦弱的手端着粗陶大碗递到眼前。里面黑乎乎的一片糊糊。手的主人是米琰。吕惠中的眼睛湿润了。他的粥碗在之前的混乱中被扔在地上摔的粉碎。而米琰竟在庭审之后。第一次于他搭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