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鉁一阵气苦,就好像第一次认识洪承畴一样,退开了几步上下左右的打量起眼前这个刚才还把臂言欢,此刻却陌生无比的人。
“你,你,你……”
孙鉁想再说点什么,却是突然如泄了气一般,摇头苦笑再不多言。此刻,他忽然想起了李信在锦州时曾说过的一句话,不管前面是湾镇深渊还是地雷阵,他都将一往无前。
李信此人一年前还只是个以打家劫舍为生的马贼,后来更是蹲了朝廷的大牢,甚至差点被看了脑袋,若不是建奴进犯他现在早就已经化作了一抔黄土。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几乎目不识丁,不知圣贤仁义为何物的粗鄙武夫吗,居然能说出这等话来。岂不让这天下成千上万的读书人汗颜吗?
由此孙鉁也确定了李信守住锦州的决心,就战略来讲,不顾一切的保住锦州是对朝廷最有利的办法。而朝廷若倾全力实施这个策略,以李信为尖刀,朝廷大军为后盾,步步为营,没准就能挽回此战一直延续至今的颓势,甚至打上几场二十年来罕见的打胜仗也不是不可能。
基于此点认知,孙鉁不愿为了自身安慰而选择返回山海关,但李信却想尽办法的送他回到山海关,这固然是李信不希望他白白的与其一同耗在锦州城中,甚至可能与城玉石俱焚。直到后来,他才隐约的意识到李信的良苦用心,孙鉁回到朝廷中,与留在锦州城中,对当前辽西局势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从到了山海关开始,孙鉁便打算游说父亲孙承宗,将山海关中五六万朝廷大军作为李信守锦州的依托后盾。可细节还未及讲,朝廷的使者便已经催促其动身启程返京了。
一路上,孙鉁与洪承畴相谈甚欢,倒是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他预感到,洪承畴此人或许也可成为李信守锦州的一大助力。
岂料,此人前脚刚刚踏上京师的土地,态度就开始变的暧昧不明,甚至将球抛给了皇帝。也罢!大不了陛见之时,拼了这条命也要拒了这南直隶巡抚与浙直总督的差事,一定要将督辽的差事拿到手。
主意打定之后,孙鉁再看满座的大臣们那一张张泛着虚伪笑容的脸,不禁阵阵作呕,再也没有兴趣再此地多待一刻。起身拱手,转了一圈,口中称谢致歉,然后一甩袍袖便大踏步的转身离去。
“哎,孙中丞,孙中丞……”
到是那位与孙鉁有过一面交道的吏部堂官,一边呼唤着,一边紧追了上去。
孙鉁的扫兴让大伙意兴阑珊,洪承畴的脸上也挂起了尴尬的笑意,孙鉁态度的变化正是印证了他对自己的不屑,这种不屑深深的刺痛了洪承畴的心。
但洪承畴自有他的理由,此时此刻若是与孙鉁在表面上同声一气岂不是将这满座的大臣都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去了吗。到时,满朝皆是自己的对头,将来到地方督理军政,这些人在京师一人一口唾沫,化作的小鞋都够将他砸死的。
孙鉁围观日短,身上的棱角还很明显,不知道被人掣肘的切身之痛啊。随之,洪承畴轻声一叹,以前听说孙鉁此人在家乡高阳时,宽厚仁义,与现在表现出的刚直却是大相径庭,看来这官场还真是个奇怪的大染缸,能让人发生各种意想不到的变化。正如这孙鉁,他嫉恶如仇,直言敢谏,恐怕这愤然而去,多半是连夜进攻见驾去了。
“但愿他不会触怒皇帝!”
洪承畴看着消失在街头的孙振背影,默念了一句。
孙鉁从家丁手中夺过了马缰绳,翻身上马一路急驰而去,惊得街上巡城的军卒纷纷侧目,但却看得清后面尾随而至的钦差传旨军将。进了内城,又入皇城,多亏有了那一队传旨军将,否则被治个纵马京师之罪,是在所难免了。
到了东华门外,禀明了职守宦官,宁远巡抚孙鉁奉旨回京见驾。本来天都已经见黑了,若是寻常人寻常事,职守的宦官便早就将之打发了。但皇帝传孙鉁回京的事无人不知,职守宦官不敢有丝毫怠慢,着人尽速去通禀皇帝。
虽然天已经黑了,朱由检却仍旧在秉烛夜战处理公文。王承恩觉察到了殿外的异动,这是他们嫩宦官之间于驾前传讯的暗号,以防贸然通禀冒犯了圣驾。
片刻之后,王承恩面色凝重,折返回殿中,在皇帝的耳边轻轻道:“万岁,孙鉁孙中丞回来了,正在宫外等着召见!”
朱由检手中的笔一顿,但仍旧没抬头,道:“不是定下了后日陛见么,如何这才刚一回城便来求见了?”
王承恩小心翼翼的道:“万岁,孙鉁孙中丞所言,是有紧要的军情重视禀报,耽误不得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