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马守应一刻钟之前还趾高气昂,此刻却与自己一般的仓惶如丧家之犬,贺一龙竟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可是随即又忧惧忡忡,毕竟身处乱军之中,保不齐乱刀冷箭过來,一条命就得交代了,眼下最佳的选择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可是贺一龙眼珠一转,忽然又有了主意。他马上又想到了以后,今日一战算是彻底与马守应决裂,如今只能暂且栖身招安自家的那总督老贼羽翼之下,可是刘希尧的首级又在乱军之中弄丢了,若是不拿出点干货來,只怕那看似笑容可掬的张总督也绕不得自己。种种念头积聚之下,贺一龙做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他带着百十个亲兵趁乱一路尾随马守应,打算逮着机会便一拥而上,将那老杂碎活捉了,当作自己的晋身之资。
可惜的是贺一龙并不知道张方严与何腾蛟早就计议好的策略,直以为自己脚踏两条船玩的四平八稳,实则是一脚踏空之后,另一只脚也即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也是歪打正着,马守应带着百十亲兵一路披荆斩棘,在溃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夺路而去。贺一龙正好跟在后边捡了现成的,亦尾随而去。否则,他还真就担心,若与官军遭遇了,该如何应对,毕竟自己已经切切实实的招安,总不能再与官军开战吧?但他又怕官军们如自己那部下一般,刚一见面不由分说挥刀便砍…
其实他的这种担忧实在有些多余,此刻的李信哪里有功夫顾得上贺一龙,由于人马甚少,在牛金松的建议之下,使用贺一龙部流贼大军在北营之南做佯攻,而两千三卫军精锐则绕到北营之北,对其展开突袭。一战得手之下,北营之南的贺一龙部再尽力一击即可,无论能否攻进北营,权作三卫军的侧应,只要起到了虚张声势的作用便算完成任务。
李信原本也沒对这些刚刚接手的贼兵抱有多大希望,却不料这些乌合之众竟然超额完成了任务,不但圆满的达成了虚张声势的效果,还一战攻进了北营,使得北营内的流贼如摧枯拉朽一般,在三卫军的冲击下溃散如溃坝之堤。
之前得到情报,马守应也來到了刘希尧的北营,如果此战能够生擒或者斩杀马守应则凤阳府将立即解围。不过,三卫军毕竟人少,根本无法有效约束控制贺一龙部的贼兵,这些人冲入北营后,能干的只剩下三件事,“烧”“杀”“抢”…眼见情形如此,李信便果断率人原路撤出了北营,将一团乱遭的北营留给了一心只知道烧杀抢的贺一龙部。
身为炮兵营营官的海森堡觉得这一仗打的太沒劲道,只开了几炮便草草收场,于是在撤退之时,又放了一把火,只料不到的是这一把火竟在眨眼的功夫便升腾而起,不消片刻北营便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溃散的贼兵以及撤出不及的贺一龙部贼兵,不知又有多少人惨被大火吞沒…
对此,李信给与了海森堡严厉的申斥,毕竟如此做会伤及多少条无辜的性命……海森堡却毫无愧意的回了一句:“这军营不放火烧了,难道还要留给强盗们据为己有吗?”
李信顿时了然,海森堡的疑虑沒错,贺一龙部顺风仗打的顺手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乘胜占了营盘,继续与三卫军做对,须知乱兵见血之后可不是说收就能收手的。
不过,李信并非沒有算到这一点,只因为他早就胸有成竹,甚至打算一举将这些久经战阵的贼兵真正招安收为己用,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这一把火不但烧了刘希尧的北营还烧出了贺一龙部对官军的怒火,想要收服这些人只怕难上加难了。
如此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围困临淮城达半月之久的贼兵悉数土崩瓦解,分崩离析。而贺一龙所部在逃出了火海之后,李信当即便派人向其下达了命令,一路向西…这些贼兵竟也乖乖领命,大队人马滚滚向西而去。
眼看着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直高度紧张的牛金松放松下來后便觉身体疲惫至极,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便听到从大将军的口中又发出了一串让他目瞪口呆的命令…
“整军…向西,反攻凤阳府…”
大将军莫不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营官们终于开始向李信抗议,尽管他们知道李信决定的事抗议也沒用,正如今晚这次突袭一样,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可他还是一意孤行,最后竟然取得了奇迹般的胜利。
这次抗议的结果就是众将们在见到李信坚定的目光之后,抗议之声很快就稀稀拉拉的淡了下去。他们都在等着,等着大将军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都了解,就算大将军一意孤行,一样会说出自己的理由,即便这个理由得不到大多数人的认同。
果然,李信目光炯炯,当众宣布:“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三卫军的主力已经到了,他们此刻正沿着淮河向西推进,如果你们不想让他们把功劳都抢走,就回临淮城睡大觉去吧,我李信绝不拦着你们…”
牛金松只觉难以置信,他甚至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題,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大将军,俺,俺沒听错吧…”
李信微笑着望向他,一字一顿的说的道:“沒错,你完全沒有听错,还想回城睡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