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羲一拍那少年人脑袋,笑道:“子玉莫胡说,似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上了战场扯后腿吗?”
叫子玉的少年人显然对黄宗羲拍他脑袋极为不满,一下跳了开去,怒目而视:“如何?小瞧人吗?家兄可不会如你一般,尽捡些打击人的话出來…”
黄宗羲只笑,也不再回答,而是躬身请李信入正堂说话。
分宾主落座后,李信直有一肚子的疑问,便全都问了出來。
“报社不是在对面吗?何以院门紧锁,空无一人?南雷先生何时回南的……”
黄宗羲耐心的听李信问完,又一一解答。原來,他在李信走后不久,便已经起了回南之心。原本也仅仅是因为盘缠丢光被困在了此地,既然此间事情已了,就沒了继续留下來的理由。至于开办《公报》也是在《太原午报》的启发下,用临走时郭师爷代李信相赠的一笔重金买了宅院,雇了工人,采办了各种印刷器械,便懵懵懂懂的办了起來。
初时,知道《公报》的也仅仅几个复社同门,一直处于赔钱状况。本來打算如果过了年还继续赔钱就关张大吉,谁知年关将至时,凤阳闹了流贼,三卫军大军横扫江北。黄宗羲就试着在《公报》上写些三卫军大破流贼的秘闻,岂料竟在不意间一炮而红极。《公报》的日印刷量也由最初的十几份,发展到了现在的上万份。
讲到此处,本來静静听着的少年人笑道:“太冲兄现在可是日进百两纹银,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了…小弟虚度十二载却还头一次听说卖纸也能如此赚钱的。当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言语中满是钦佩之色。
黄宗羲苦笑,“这本就是籍由《太原午报》的灵感而來,你别钦佩我,真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是镇虏侯…”
少年人自是又惊叹了一阵,转而又道:“太冲兄你不必妄自菲薄,此计虽绝却不是人人能为之,小弟自问就做不到日进百两这等大手笔…”
以当此之时的物资水准以及购买力,日进百两比之后世不下于日进百万,稳稳的亿万富翁。放眼满南京城能做到这一点的绝不超过百人,所以无怪乎少年人如此大惊小怪。
“在下开办《公报》本意并非赚些银钱,只是有感于此等报纸可作为发声渠道,可将一些拙见公之于众而已。至于卖报所得,倒有半数都流入了那些蠹虫的囊中。又时有士子慕名而來,交游应酬之下,能剩下來的便也所剩无几,黄某现在也算的只剩下了两袖清风…”说罢,又自嘲的一笑。紧接着,面色又变的忧虑起來。
“最近风声越來越紧迫,士子们闹事频繁,有人将罪魁祸首归罪于《公报》,若不是以往送足了银子,又素有令名,只怕在下早就被抄家下狱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般喝茶聊天?”说罢,他又看了一眼叫子玉的少年人。
“你总觉得我潇洒得意,却不知这实在是头悬利剑,如履薄冰的苦差事,若不念着为复社发声,何必苦苦支撑。”
李信一阵凛然,在封建王朝中,怎么可能允许有私人随意发表言论呢?像这等办报与公然妖言惑众只怕也是一线之隔,若沒有强有力的后盾,所谓《公报》也真真只能成为那风中浮萍,朝不保夕了。黄宗羲能冒着抄家杀头的风险,苦苦支撑到现在,其心志坚韧可见一斑。
“正如今日,士子们又聚众了,为了避嫌报社今日还是关张的好,为此连人都不敢留在院中,生怕落人口实…”
原來如此,李信听罢才恍然。
“镇虏侯如何微服來访?似乎沒听说镇虏侯进城的消息?”
黄宗羲终于问到了正題上,李信原本也沒打算瞒他,便将此番南下的目的,即查办江南织造局勾结浙江市舶司侵吞数百万公帑的事直言相告,然后又讲了意外插曲,因为三卫军购米,阮大铖从中作梗,竟引致了席卷整个应天府米价飞涨的风波。不过,能从阮大铖的身上剜先数百万两的肉也算出了一口恶气,只是苦了应天府的百姓们。
黄宗羲也是恍然,难怪近月以來米价飞涨的令人瞠目结舌,而且不但是米价,由米价飞涨连带着其他生活物资也跟着飞涨,到现在都沒能掉下來。而那少年人则再次惊的掉了下巴:“月进百万岂不是……”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终于又发出了一阵惊呼:“三万…”
对于少年人的数度五里,黄宗羲对李信表示歉意,“子玉是复社同门次尾兄的同母嫡出幼弟,次尾兄家乡安徽贵池,此番來南京交游便将他带了來,见见世面,只是被家里骄纵惯了,镇虏侯切勿见怪…”
黄宗羲口中的次尾兄,姓吴名应箕,他的幼弟子玉则叫应璘。李信听说黄宗羲的复社同门叫吴应箕,心中就想发笑,不知和吴应熊有无关系。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这个吴应箕一定与那吴应熊沒有关系,因为吴三桂是辽西大族,他的儿子吴应熊也肯定和这个家在安徽贵池的吴应箕沒有任何关系。
李信自然而然就提起了在城中偶遇一儒衫富绅,此人除了请吃酒外,还赠金,赠路引……
“路引?”少年人吴应璘奇道,听说过赠金,赠女人,头一次听说赠路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