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军将正是又被降为把总的李双财,他没好意思说平蕃舰队的总兵是一个叫华莱士的红毛番,自然只提李信其名。而范大龙听说此人不过是区区一把总,态马上就有了明显的变化,拉足了官腔斥道:
“区区把总就敢大闹管库,若按律令本当治罪,念你莽撞无知也就罢了,退下去吧!”
李双财哪里肯轻易就走,他刚刚接了这转运物资的差事,本就卯足了劲要干出点成绩来,而今虽出师不利,可断不能无功而返。
“莫要欺俺无知,孝陵享殿怎么可能用生铁?今儿,你要是不给生铁,俺就不走了!”
范大龙嘿嘿冷笑,想不到一个把总就敢如此狂妄,不愧是李信麾下的将兵悍将。但他身为堂官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又岂会在这行伍丘八面前抓了瞎?
“大明官仓在此,若无公就带兵擅闯,怎么?你想造反?趁着本官没之前,还是赶快回去复命吧,否则人人皆可得你而诛之!”
正是这义正言辞的喝斥让李双财迟疑了,若是没有和米琰的冲突,使他行事之前心中都多了几分顾虑,此刻早就带兵砸了大门,硬闯进去拿了生铁便走。而今,听范大龙斥其造反,又说人人可得而诛之,李信那日痛心疾首的模样又历历眼前,生怕再给镇虏侯再惹麻烦,心中不觉就打起了退堂鼓。
向来粗蛮的李双财竟生生忍下了折扣恶气,悻悻的带着人走了。
范大龙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本来还打算和此人多纠缠些时间,却想不到竟是个,外强中干的角色,轻易的一句话就吓走了。一时间他甚为得意,此前因寻不见妻弟赵盼的不快一扫而尽,真真是畅快至,似乎已经能看到李信灰溜溜被赶出南京的影。
直到晚间,范大龙冷静下来才想起,赵盼这小竖竟还没来求见。此人虽然好赌,却是从不会夜不归宿,该不是有什么意外吧?但这种念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他能有什么意外?还是自己多心了。
派去打探消息的家丁急匆匆回来,带回的消息却让范大龙有些坐立不安了。因为,据应天府调查处公布的消息,赵盼已经因为私卖公产木材被抓到现形,而今被关押在应天府狱中。
左思右想下,范大龙还是决定找侍郎甄淑商议一下对策。赵盼这小竖知道的事情可不在少数,若是悉数招了出来,岂非拔起萝卜还要带出一大坨泥巴?
对于赵盼的被抓,甄淑倒是老神在在,让范大龙不必多心,“一切自有尚书撑腰,你且先回去,静候佳音吧!”
一番安抚之后,范大龙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逐渐安稳下来,便期期艾艾的向甄淑请示:“那,那赵盼?”
甄淑思量片刻,在范大龙耳边低语了几句。范大龙立时就面色剧变,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甄侍郎。
“这,这可使得?”
甄淑面露决然之色,来到范大龙面前,抬手重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如何使不得?你自去就是,凡事有甄某与尚书撑腰!”
得了甄侍郎的准信后,范大龙心事重重的回了都水清吏司衙门,手持油灯在窗前站立了许久仍是没下得手去。甄侍郎让他将都水清吏司这存放公账目之处一并烧掉,一了了。就算李信那丘八若查,没有了这等关键证据,也只能干动嘴没真辙。
但是,范大龙事到临头又犹豫了,这些东西若真烧毁了,与他甄淑自然撇的干干净净,但自己是都水清吏司的堂官,一切都归自己负责,出了任何事情,于情于理都难辞其咎,更何况赵盼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是自己的妻弟,那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这些账目若保存了下来呢?到有个万一的时候,也还能有个证据,证明这巨额公帑,并非都进了自己一个人的腰包啊。
主意打定之后,范大龙吹熄了油灯与蜡烛,屋里漆黑一片。他就如此一个人独坐于房中,良久之后,猛然从椅上弹了起来。就在刚刚这一刻的时间里,李信此前种种打击掣肘之人的狠辣手段历历闪现于眼前,不由得遍体生寒,他有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无形压力,仿佛看到了自己家破人亡惨淡收场的将来。
下午得意洋洋的心境与之对比,竟是让人可笑至。再想起卫军的把总,之所以的就被自己一句话吓退,只怕人家也早就知晓内情,直似猫戏鼠一般看着自己尽情表演呢吧!范大龙只觉得汗颜至,不敢再想下去。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范大龙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与矛盾之中,但总不能亲自去应天府自首吧?心思转间,他又有了主意,不如亲往应天府一探虚实口风,再做应对打算。
想到这里,范大龙收拾停当,吩咐轿夫备轿,他要去应天府探视自己的妻弟赵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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