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探听到的消息果然不是空穴來风,过了不到半月功夫,天子中使果然乘船抵达了南京。这在大运河自革左五营流寇手中完全收回以后,來自北京的传旨钦差还是第一次抵达南京。
大明天子朱由检甚至连大战后的封赏一字一句都沒有提及,就算这次传旨赐婚,也仅仅是一笔带过 ,其用心已经昭然若揭。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信面色如常的领旨谢恩。那位宦官在与李信寒暄了几句之后,又作态左右顾盼了一阵,问道:“不知高公何在啊。”
这个高公自然指的就是监军江西、湖广的高时明。
当初黄梅贼肆虐江西湖广,又逢封地在上饶的淮王谋反。所以朱由检便令一向有知兵之名的高时明到江西湖广去监军。岂知,高时明到了南京以后便与李信坑瀣一气,罔顾监军职责。而今南北漕运恢复之后,朱由检对拥兵自重的李信投鼠忌器,处置起高时明这个皇帝家奴來却不会有半分手软。
这位传旨的中使有此一问,恭候的一众官员们立即就明白,这位一向眼高于顶的大太监要倒霉了。但是,很多人心中也划着疑问,毕竟谁都知道高时明与镇虏侯的关系不一般,谁知道镇虏侯会不会在关键时刻站出來保他一保。
李信淡然一笑:“也是不巧,中使有所不知,高公近日以來身染沉疴,已经卧床不起了。”
传旨的宦官眉毛不经意间挑了两下,笑道:“万岁爷临來时还交代了,数年不见甚是思念呢,只不知高公还有沒有这个福分呢。”
如此明显的暗示谁还听不明白,只这高时明也算乖觉,病的还真是时候。众官员们一片窃窃私语,这时才有人猛然记了起來,早在半月之前,一向高调出入于秦淮河畔的大宦官不就突然的销声匿迹了吗。难不成那时他就已经闻到了风声。
陡然醒转过來的官员们,这时再望向互相打着哈哈的镇虏侯与那传旨宦官时,眼睛里则充满了疑虑和不解。
当然,官员们看的是高时明的笑话,不过那传旨宦官的主要目标却是镇虏侯。说实话,现在这些官员个顶个都是镇虏侯主政江南后一手提拔上來的,可说自身利益与之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当然不希望镇虏侯奉命北上与新乐公主完婚。
但是,镇虏侯有那个胆子敢于抗命不归吗。
大婚之期定在三月,镇虏侯至少有两个多月的准备时间。
传旨的宦官在参加完百官迎候的仪式之后,便向李信告罪前往高时明于南京城中的居所而去。天子家奴之间,自有他们的一套路数,与外廷官员们还有很大的不同。
当晚,镇虏侯府邸便门庭若市,递信拜访者络绎不绝。偏偏李信还不闭门谢客,竟來者一概不拒。
上至郑三俊这种政事堂的元老,下至可以和李信说的上话的府县,堂司官员。而后甚至连三卫军军中的一些要员都纷纷登门而來。
其主旨只有一个,那就是探听李信的口风,并劝阻他北上与新乐公主完婚。
“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镇虏侯切不可以身犯险啊。”
身为南京文官中,李信第一心腹的陈文柄声泪俱下的劝说着。
李信反而却微笑着安慰陈文柄,“陈府尊何须杞人忧天,兔死狗烹的事,绝不可能发生在李某人身上。”
陈文柄闻言后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喜一丝兴奋,赶紧抬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镇虏侯可是下决心留在南京,不北上还京了。”
李信反问道:“陈府尊给李信一个抗旨的理由。”
面对如此反问,陈文柄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愣了半晌说不出半个字來。
与陈文柄一同入见的还有米琰,米琰奉调将前往汉城任指挥使,在出发之前自然要返回南京述职,正好就赶上了天子中使传旨的当口。
米琰向來多谋敢断,见陈文柄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窝囊样子,便不屑的冷笑了两声。
“陈府尊如何出得起主意,却抗不下罪名。”
继而,他又转向李信,“镇虏侯何妨学一学那高时明,在府中躺上个一年半载,北京城的天子还能有何华说。”
李信不置可否,却将守按在桌案的一封书信上,然后又将这封书信缓缓的推到了米琰面前。
“元长先看了再说话。”
米琰拿起桌上的书信,将信纸摊开,看了几眼后便不由得眉头紧皱,眼睛里怒火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