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婵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哩。当她擦亮眼眸再看时,千真万确,客厅里那个木头样歪脖坐在轮椅里的,却不是老公崔文明是谁?!她大睁着眼盯他的脸。那张脸她一度是多么熟悉,但是现在陌生了!变得连她都快认不出来了哩!他颊上、下巴布着大块难看的伤疤。特别是头顶,原本乌黑的头发现已一根无存,变成丑陋的光头。说其丑陋,是因上面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点疤块。唯令看到的人大乎不幸,身上暴出鸡皮疙瘩,不忍卒睹。
他下半身,一双大腿自双膝以下的裤管空荡荡,一无依存地垂落那里。脚没有了,鞋子再也用不上了哩。有一刻,婵痴在那里。白嫩的脸绷得很紧,脸色刷地苍白。想起崔文明昔日家中耍大、淫威十足的派头劣迹,婵心里竟似升起一股不应有的快感来。
那几年崔文明仗着染印厂老板高薪重用,事业有成。可以说一夜暴富,一度也曾成为家乡人学习榜样,众口相传的传奇人物。但这崔文明似乎不能从容受得老天青睐,眼高过顶。以为一经咸鱼翻身,往后岁月必定顺风顺水,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以,骄奢淫逸起来。渐渐地在外染上花花公子恶习,很快对家中女人腻味。背着婵胡搞,一年换一个地养二奶。当作战利品,不时地向人炫耀。那时候婵但有疑问,崔文明不是破口大骂就是拳打脚踢,还反过来倒咬一口,诬婵与菊家小子三七有啥明堂。弄得一个家夫不像夫,妻不像妻。加上婆婆又仗儿势,稍有不满意处,便毫不客气,对婵施以颜色瞧瞧。婵也几到不堪忍受的地步。原来那个侍才傲物、刚愎自用的男人也有今天?!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哩。
近期,她因为时时想到儿子满满,想到才六岁的孩子做妈的便不在身边她就受不了。是以,跟崔文明一刀两断、离婚分手的念头也便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理智打压,埋在心底。如今眼看着这个男人几成废人,她凤眼里不由露出质疑、不信和大大的惊愕来。右肩扛的一只鳄鱼皮女包得儿一声掉在地下。但见椅身两个钢铸椅轮时刻闪动出新鲜、逼人的刺芒来,有似提醒着你轮椅上的人再不会有明天了哩。
此刻崔文明也看到她了。从茶几上艳丽、迷幻的塑料罂粟花的专注里,他表情木然,转头望向门口的女人。目光变得迟钝,不复尖锐。他一声不支。兴许他意识到自己完蛋了。是以,昔日淫威荡然无存。细看之下,竟不知觉的露出一种楚楚可怜的自然神态来。
婵不忍再看,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要怎么办好,遂退到院外草坪上透气来了。才下台阶,突听里面脚步急促,跑出一个迫不急待的老妇人来!那老妇人满面地图样的皱纹突往鼻边齐挤,堆下笑来,格格有声地叫着婵的小名。婵定睛看,原来是婆婆哩!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这个婆婆平日独对长子疼爱有加,当作骄傲资本。爱其所爱,厌其所厌。母子俩在这方面的默契从来没有打破过。但是现在,破天荒地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