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正殿中,刘秀特意转了一圈,与以前相比,这里的变化很大,几乎已看不到原貌的影子。
地上铺着木板,统统都被刷成墨黑色,油光铮亮,仿佛镜面一般。
左右两排的柱子,也都做了更换,涂上大红漆,气派十足,又不失皇家的庄严肃穆。
对于刘顺的布置,刘秀非常满意,将刘顺又夸赞了一番。
刘秀不是个喜欢铺张浪费的人,但他是天子,天子的排面,他也是很看重的。
在这件事上,刘顺无疑是最大限度的满足了刘秀的心理。
刘秀到了行辕不久,南阳的宗亲们便一股脑的涌了进来。
有些宗亲本就留在南阳,有些宗亲则是从洛阳或者各自的封地而来,上上下下,得有数十号人之多。
对前来拜见的宗亲,刘秀没有拒之门外,全部邀请进行辕内。
行辕的正殿内,很快便坐满了人,有老有少,高矮胖瘦,好不热闹。
在场的这些宗亲,有些是长辈,有些是平辈,还有刘秀的晚辈。
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然后清了清喉咙。
熙熙攘攘的大殿里,很快便安静下来。
刘秀含笑环视众人,说道:“诸位同宗,在南阳过得可好?”
“承蒙陛下照拂,臣等一切安好。”
“臣等能有今日,都是托陛下的洪福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捡好听的说。
刘秀淡然一笑,说道:“汉室能得以光复,刘氏能得以继承大统,并非我一人之功,也非刘氏一族之功,而是天下百姓之功。
王莽篡汉,祸乱朝纲,天下大乱,群贼并起,战祸不断,人心思汉,匡扶汉室,乃顺应天道。”
在场众人频频点头,纷纷说道:“陛下所言极是!”
“陛下言之甚善!”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
刘秀说道:“这天下,是天下百姓助我刘氏打下来的。
对于一心匡扶汉室,投军之百姓、捐出钱粮之百姓,我心怀感激,对于战死沙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之百姓,我心怀愧疚,不知诸君呢?”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低垂下头,谁都没敢接话。
刘秀扫视众人一圈,又拿起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过了许久,一名刘秀祖父辈的老者向他拱手说道:“陛下言之有理,臣等定当铭记陛下之教诲!”
其余宗亲也急忙跟着说道:“陛下言之有理,臣等定当铭记陛下教诲!”
刘秀说道:“不仅要记在心里,更要实际做出来。
诸君要在南阳置地,我并不反对,有买有卖,天经地义,但若是仗势欺人,压榨百姓,强买强卖,我断然不会容忍姑息,望诸君都能深以为戒。”
大殿里立刻又安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那名老者率先开口说道:“臣等遵旨!”
老者起了话头,其余宗亲异口同声道:“臣等遵旨。”
刘秀环视众人,不管这些宗亲有没有记住自己的话,总之,他已经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再有人胆敢以身试法,也就怪不得他严惩待之。
那名老者突然起身离席,走到大殿中央,屈膝跪地,向前叩首。
刘秀一怔,正要说话,老者率先开口说道:“陛下啊,泗水王是在叶县犯了错,但还望陛下看在泗水王是初犯,能网开一面,饶过他吧!”
其余宗亲也都纷纷起身离席,向刘秀跪地叩首,异口同声道:“望陛下能网开一面,饶过泗水王!”
在南阳置地这件事上,刘氏宗亲基本属于一个鼻孔出气。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过仗势欺人,强迫百姓卖地之举。
如果刘歙因此被天子严惩了,估计自己也好不了,在这件事上,刘氏宗亲的意见是高度统一的。
看着下面跪到一片的众人,刘秀暗暗皱眉,心中也禁不住叹息了一声。
其实天子和宗亲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天子要想坐稳江山,离不开宗亲们的支持,而天子坐稳了江山,宗亲们也都能得到天子的照拂,两者之间,相互依存。
但天子要考虑、要顾及的可不是一个宗族的兴衰,更要考虑整个天下的兴衰,说白了,一旦做到天子的位置上,和整个天下就融为了一体。
可宗亲们不必考虑这么多,只需考虑一己之私,只需为自己谋利就好。
在这一点上,天子和宗亲们利益关系又是矛盾的。
要如何调和两者之间的关系,这就是考验天子的智慧了。
现在,刘秀就被架在了这个尴尬的位置上。
放了刘歙,他便成了雷声大雨点小,这些刘氏宗亲恐怕更会肆无忌惮,变本加厉的欺压南阳百姓,若他不放刘歙,又会造成他和宗亲们之间的隔阂。
此时的刘秀,还真有些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