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过年后的天气阴冷冷的,虽然已经不会三不五时来阵大雨,但对于必须上辅导课的师生而言,每天都得把自己包得像粽子一样,很哀怨地来到学校。

这一日,连成兰穿著她衣柜里最厚的毛衣跟长裙,围上围巾,就差没有戴上毛帽,等着公车时,忽然有人叫道:

「老师,老师,连老师!」田单斜背着书包,从学校里奔出来。「等一下!」

连成兰转身一看,看见他穿越马路,吓了一跳。

「田、田同学,你小心点!」红灯耶!

田单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很不好意思地问:「老师,我是不是带给妳麻烦了?」

连成兰愣了愣,面露疑惑。

「那个……我听说,有人误会每天送花给老师的,是结婚的郑主任……」他搔搔头发,不敢直视她,难得吞吞吐吐:「那是我送的啦。」

「你、你送的?」

他连忙摇手。「老师,妳不要误会。我是气不过周老师那天讲妳……所以我想,每天一朵花附上纸条,妳总会记住的,是不是?」

在讶异中回神,她才想起好象有一天周美怡曾当着学生的面提过,虽然名中有个兰字,却神经少了一条,记不住花名。

这个小男生,心思好细腻哪……

她一定是把话说出来了,田单抱怨地回答:

「我也不想啊。我从小到大都心细如发,很像女生吧……连做蛋糕,不,我是说我家做蛋糕啦……总之,下学期能学武术真的是太好了,这才是男生该学的王者之道啊。」

「…来如此啊。

「老师,真是不好意思。」

「不,不会。」

田单搔搔头,突然想到一事,问:

「老师,妳看了录像带吧?妳看是不是很像——」

「我看见了,我也想起来了,那是我老师在指导我动作。」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田单没再追问这件事,改口:

「对了,老师,下学期柯老师来的话……助教是谁?是郑主任的老婆吗?」

「我不太清楚,课表上还没写。」应该说,理事长太着重挖柯四杰,一时忘了助教还悬着吧,不过,要学长的老婆心甘情愿屈就助教,那是不太可能的。

田单只是随口问问,请谁当助教,都不是他再关心的了。他又拿出那眼熟的小袋子。「老师,总之,带给妳麻烦了,这是我、不,是我家多做的蛋糕,请收下吧。」

原要推辞,她又不吃蛋糕,后来想想,她还是很不好意思地收下,小声说:

「谢谢。」

田单跟她挥挥手,然后又穿越马路,跑回校园。

年初的空气好冷,路上的店面大多都是关着。她搭上乘客两、三只的公车,打算在五点半以前赶到家。

现在是寒假期间,教务处除了她跟几名同事外,其它人都放假了,校园里的学生也不多,所以学校会到开学后才恢复订便当,教职员中午一律自理。

她懒得出教务处,午餐大多是三明治打发。现在好象肚子有点饿了,她打开袋子,看见小块的鲜奶油蛋糕。

光闻味道就有点甜了,趁着红灯的时候,她低头小小咬了一口。

果然很甜耶。

她真的很少吃甜的,一吃就觉得恶心,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这么爱吃甜食。

绿灯一亮,她赶紧合上纸袋,公车外的景色缓慢的移动,让她想起最近教务处气氛不太好,周美怡好像打算跟理事长上书抗议校方走后门的恶习……格妈妈是这样说,要她注意点。

下一个红灯到时,公车又停下了。她看着窗外的街景,台北一过年,街上就很冷清,会开店面的大多是连锁店,连路上的行人也很少……

她微微瞇眼,看见对面商街有个男人很随意地坐在店面外头自设的长椅上,不是流浪汉,也不像在等着人,就是很慵懒很无聊地坐在那里,看着来去的车阵。

有个女人走过去,递给他一根烟,附在他耳边说些什么,整个丰满的身躯在光天化日之下,若有似无地碰触他……

然后,他抬头站起来了,似乎准备跟这个女人离开。

「停车!」她大喊,想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当着陌生人的面前喊得这么声嘶力竭。

连围巾掉了她都来不及捡,一跳下公车,趁着行人绿灯还没换掉,她用自风云毕业后就没有再跑过的速度奔向对街,好几次长裙差点让她跌倒,但她奇迹地维持平衡,同时不顾是否会引起旁人注目,她大叫:

「等等!等等!」

那男人停住,转过身,瞪着她。

「你、你……」好喘,差点被自己呛住了。「你要去哪?」

他还是瞪着她。

「贺、贺时贵,人家一支香烟,你就把自己卖了,是不?」她气得大叫,同时捶了他一拳还不够,又踢了他一脚。以前只敢在梦里偷偷踹他,现在她是毫不考虑地用力踢了!

他手上的香烟掉了。

「他是我的!」她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对着那个女人叫道:「他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的男朋友!」

「妳……」

她转头看着他,眼眶蓄满泪。「你这王八蛋,要暂时离开也不说一声!我还订了材料,王八蛋!做好的蛋糕谁吃啊!」

「妳……还记得我?」他低哺,眼神几乎移不开她的脸。

「你叫贺时贵,我表叔,不是吗?你当我健忘!当我老年痴呆啊!」她抹去眼泪,用力扳着他的脸。「你几天没洗澡了?」

「有啊……」他直觉答道。

「在哪洗的?」

「……」

「贺时贵,贺时贵!我警告你,你要敢再让别人投怀送抱,我绝对会在蛋糕里下毒,毒死你!」她全身发抖,又生气又松了好大一口气。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以为他已经被遗忘了啊。

「你听见了没?」

「妳喊得很大声,全世界都听见了……」慢慢摸上她凉凉的小脸,他很迟疑地问:「成兰,妳……的记忆里有我?」

「废话废话废话!你要离开,至少要留张纸条,告诉我你几天后回来,你一句也不吭地离开,以为我会一直等你吗?我、我就算没人要,我也不要等你了!」说到最俊,她全身发抖,不知道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还是那种一气就发抖的胆小天性又发作了。

「成兰,妳真的记得我!」他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啊!是什么环节出了差错?在她说出她爱他之后,她还记得那个贺时贵的身分!记得之前相处的一切……是他赎够他的罪了,所以她终于记得他?

她的眼泪一直掉,但视线不曾移开过,结巴地、小声地说:「为什么我不会记得你?」没等他回答,她的声音更小了。「你、你要离开多久?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方小姐说,你离开那天早上,很像是要出远门……如果以后你要出远门,一定告诉我,好不好?」

贺时贵微感惊讶。那一天早上,他以为从电梯出来的方琴已经把他当陌生人看了,一开始就没人忘掉他吗?

「我帮你跟书局老板请假了……你忘记请了。」她低声补充。

老天一定在玩弄他!一定在玩弄他了!先让他戒心全无,让他以为他开始有未来了,然后再让成兰忘记他,让全世界的人都忘了他。

心里虽然这样警觉,但仍然无法克制自己摸着她的脸、她的眼泪。是她在发抖,还是他也跟着微微发颤?

「回家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注视着她半晌,然后十分缓慢地勾起笑容,从口袋里掏出好几张皱巴巴的便条纸,全是她之前贴在磁板上的。

「既然都出来了,看哪家店近,外带两个蛋糕回家吃。」他很理所当然地说。

她瞪着他,然后破涕为笑,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

「一个,只能一个。再多的就没有了。」

当晚——

贺时贵刚洗完澡,穿上新买的睡裤,走进客厅里,看见便条纸又贴回磁板上。

他站在磁板前看了好一阵子,才走到全屋里唯一开着小台灯的卧房里。

他看见她坐在书桌前,随口问:

「成兰,妳在做什么?」

「写日记……」她听见轻微的撞击,回头低叫:「拜托,你全身**的,躺在我床上,我怎么睡觉?」

「嗯哼。」他根本不理,照样一动不也动。

这欠扁样真的一天不露个几次他不甘心吧!她瞪他一眼,看他全身放松地躺在她床上,拿他没辙,只得转回身,继续写日记。偷偷摸嘴角,知道自己在傻笑。

很认真地写完日记,已经是半个钟头后了。

她蹑手蹑脚关了灯,然后爬上床。黑暗中,张着晶亮的眸,轻轻摇着他,小声说:「喂,你别在这里睡,会感冒的啦。」

「嗯嗯思。」照睡不误。

这么敷衍,算了,他要赖皮起来,她只有当受气包的份。拉过棉被盖在他身上,她细声叮咛:

「我日记本不锁的,你不准碰哦。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准移动它的位子,也不准偷藏哦。」

「嗯……妳什么时候开始写日记的?」他不记得她有写日记的习惯。

「要你管。」跪坐在床铺上,她想了下又轻轻摇着他:「喂,贺时贵,你明天陪我去买数字相机跟DV。」

他闻言,张开眼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才沙哑地问:

「妳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她早有应对的答案。「我要把你贪吃的样子拍下来,等将来我们住进养老院的时候,天天放一片来嘲笑你。」

「……养老院?」他的未来是不是跳得太快了点?

「老了没人养,只能相依为命进养老院子。」看他又很无聊地闭上眼,她轻轻推了推他,然后跟着躺了下来。

她又把他往床的另一头推了推,硬腾出点位子好睡觉。

瓜子脸偷偷红了,悄俏抱住他的手臂……嗯,抱得不太安心,改环住他光滑的腰身。这样好多了,不怕她一张开眼,他人就不见了。

「我很饱。」他闭着眼说。

「啊?」

「要我在卡通床单上做,我实在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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