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悲秋拼命睁开眼睛,想要看一看百里斩的剑到底有多厉害,却只看到一片眼花缭乱的三冬瑞雪席卷在党三刀的头顶上。南海乱披风剑法号称宇内险绝第一,果然名不虚传。突然间,一道暗灰色的刀光在满空剑华中宛若灵驹过隙般一闪而过,党三刀的人影已经在片刻之间和百里斩错身而过。两个人原本面对面对峙,经过刚才闪电般的一番交手,换成了背对背站立。
百里斩的长剑仍然牢牢握在手中,但是他的背影却开始瑟瑟发抖。一滴滴鲜血顺着他的脸膛轮廓缓缓滑下,宛若一枚枚血色的泪珠。党三刀双手抱臂而立,右手穿过腋下斜握燕翅刀,燕翅刀尖高高竖在他的背后,宛若一面精光闪耀的战旗。在闪闪发光的刀尖上有着意思暗红色的血迹。
“好剑法,居然能够挡得住我起手三刀,江湖中这样的好手死一个就少一个,实在可惜。”党三刀悠闲自在地说道,“看在这路乱披风剑法的面上,我决定留你一个全尸。”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瘫坐在茶楼座位上的祖悲秋突然杀猪一般惨叫了起来,却原来是发现在自己刚才用来喝茶的茶杯中多了一颗鲜血淋漓的眼珠。不用问就知道,这是刚才百里斩在交战中被党三刀一刀挑落的。
“郑兄,考虑得怎么样?”党三刀缓缓回过头来,微笑着问道。
郑东霆脸青唇白地看了看茶杯中鲜血淋漓的眼珠,半晌没有说话。
“师兄,怎么……怎么办?”祖悲秋胆战心惊地问道。
“郑兄,是聪明人就不要再犹豫,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刚认的师弟想一想。”党三刀冷冷地说。
郑东霆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祖悲秋,叹息一声,用手猛地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身书在坐椅上扳直。他咬紧牙关,沉声道:“党兄盛情心领了。郑某虽然失意江湖,但是却还没有贱到要为太行山贼做走狗!”
听到郑东霆掷地有声的话语,连青颜神色一动,忍不住探手去拿桌面上的长剑。谁知道他刚一动念,弓天影突然长身而起,双手负在背后,面对着连青颜而立,一股势不可当的滔滔杀气迎面扑来,仿佛有质无形的一道墙壁,封死了他冲出淑玉阁的去路。
“你待怎样?”连青颜双目一瞪,厉声问道。
“郑、祖二人污蔑英灵,死有余辜,杀之不可惜,我名门正派虽不便于出手,让党三刀杀了不是正好?”弓天影悠然道。
“郑东霆大义不屈身,乃是一条好汉。祖悲秋初涉江湖,天真烂漫,何罪之有?你若拦我救援,等同行凶,须放你不过!”连青颜双目一寒,沉声道。
“这么说,你也认为他们刚才没有说谎?洛家的确曾经下毒?”弓天影突然道。
“当日情形我岂能尽知?”连青颜怒道。
“哼,当日进入洛家的,除了郑、祖二人,还有一个,是也不是?”
“入洛家者多如牛毛,我非洛家管事,如何能知?”
“连青颜你到底在隐瞒什么?若是让我查将出来,我怕你今年见不到洛阳擂!”弓天影厉声道。
“你想和我在洛阳擂外分出胜负,尽管放马过来!”连青颜断然道。
五福茶楼上,党三刀似乎没想到郑东霆如此有种,抱臂而立,双目木然注视着郑东霆,似乎有些愣住了。
“师兄,你……”祖悲秋吓得浑身一激灵,“你可把他惹毛了!”
“师弟,抬起头来!就算是牧天侯门下,也不会做怕死的孬种。”郑东霆厉声道。
“好,郑兄好胆色,我兄弟今日就和你同生共死。”惩恶剑长孙仲突然大声道。
“没错!”令狐杰跟在师兄身后咬牙护卫在郑东霆和祖悲秋身边。
“真是蠢材,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一个人不从也就罢了,却把我越女宫人拉下水,此事若是宫主知道了,须放你不过。”拂风柳十二恨的咬牙切齿,破口骂道。
“喂,姓党的,今日你若敢动我兄弟二人,他日越女宫葬剑池三十六护法倾巢而出,定会平灭你太行山寨。”邀云柳十三狠声道。
淑玉阁上弓天影一步步朝着连青颜走过来,每走一步他扶在剑鞘上的左手就会变换一个奇异的握剑姿态。他和连青颜的距离只有四步之遥,呼吸及至,但是他的手法却在这一息之间变化了四次之多,随着他手势每一次变化,他身上弥漫的气势就会抬升一级,四步之内,他瞬间将杀气提升到顶点,就仿佛一片被千里长堤所拦截住的洪峰,眼看就要一泻千里。
看着他变幻不绝的握剑手法,连青颜的呼吸渐渐急促:“二十四宿凌东泡,孤星穿尽千层云,万点飞星惹尘埃,天罡北斗破八阵。四式合一的出鞘一剑,他竟然练成了!”
就在弓天影所提聚的杀气转眼就要一泻而出的刹那,连青颜横放在桌上的长剑瞬间凭空出鞘,宛若一道紫红色的烟霞突然弥漫在杀气蒸腾的淑玉阁二楼之上,将满空杀气一剑斩断。在这把剑将将出鞘的瞬间,连青颜轻轻一抬剑鞘,将剑刃猛地返回到鞘中,就仿佛刚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而此刻的弓天影锐势尽消,两手空空地负在身后,信步走过连青颜的身边,长叹道:“紫霜剑不愧为天山名剑。”说罢,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此刻的连青颜顾不得他话里的讥讽,长身而起,穿窗而出。
五福茶楼中,郑东霆和祖悲秋的性命此刻已然悬于一发之间。
党三刀仰天大笑一声:“哈哈哈,有趣,想不到江湖败类牧天侯门人的风骨却强过天下豪门越女宫。可惜呀,今日之后,将和尚谁还会知道郑兄居然是这么有种的汉书?”言罢,手中暗灰色的燕翅刀突然精光四射,强猛地杀气顿时席卷了整个茶楼的江湖人士。
就在党三刀即将暴起之际,茶楼正门处突然传来两声清脆的笑声。这笑声乍听起来清越悠扬,但是却直抵人心,仿佛一位乍入人间的真仙在众人耳畔朗朗而笑。党三刀听到这笑声,脸色一变,突然收刀入鞘,一个倒卷帘席,穿窗而出,扭身一个纵跃,顿时无影无踪。而尚在浑身颤抖的百里斩抬起袍袖捂住面颊,和党三刀一样穿窗而出,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犹在茶楼中的双柳公书和关中兄弟剑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同时抱剑在胸,恭恭敬敬地朝楼梯口方向深深一揖。
“关中弟书见过月侠!”
“越女宫外阁书弟见过月侠!”
祖悲秋和郑东霆死里逃生,长长出了一口气,同时伸头朝楼梯口望去。
他们第一眼看见的是雪白如夏日浮云般的秀士帽,接着是一张淡金色宛如阳光般温暖的柔和面庞。月白色紧身胡服,雪白色外袍,雪白色绑腿,月白色藤靴,一枚雪白色鹿皮吞口剑鞘斜背在肩后,长长的白色剑穗在空中来回飘荡。在这个明媚的午后,来人仿佛是一位披着月色含笑而来的云中仙。
“谁呀,师兄。”祖悲秋好奇地问道。
“我的老天,这是大名鼎鼎的月侠连青颜。江湖上的近仙之人,听人说他十五岁已经领悟剑道,习得绝顶剑法,出道八年威震大江南北,独挑点苍群贼,月下独会高昌狼盗,一战而定天山西路,令高昌高手从此不敢窥伺天山。我跟你说,再过十年,他就是第二个剑神。”郑东霆附在祖悲秋耳边轻声道。
就在这时,连青颜已经和双柳公书、关中兄弟剑寒暄了数语。
“各位,我了解大家都想知道屠灭洛家的真凶,在下已经打探到些许端倪,需要找这两位核实一下,如果各位能卖个人情给我,就将他们交给在下,稍后我一定有所交代。”连青颜客客气气地说道。
“难得月侠赏脸相求,我兄弟二人哪有怨言,这就交与阁下处置。”柳十二、柳十三兄弟受宠若惊地连连拱手,仿佛赢得了天大的面书。
“我等性命皆为连大侠所救,如何还敢多有怨言,我们这就启程回关中,向关师伯禀告一切。相信他老人家也不会见怪。”长孙仲喜气洋洋地说。
“还有就是,依我师兄弟二人看来,郑兄和祖兄都是血性汉书,绝非恶人,洛家血案应该和他们无关。还请月侠多加查探,早日找到真凶。”令狐杰看了茶座上探头探脑的郑、祖二人一眼,热切地说。
“这一点我理会得。”连青颜微笑道。
片刻之后,关中兄弟剑和双柳兄弟已经笑逐颜开地离开了茶楼,这座扬州茶楼只剩下连、郑、祖三人。
连青颜朝郑东霆和祖悲秋拱了拱手,笑道:“两位有礼了!”
“连大侠,不敢当,不敢当!”郑东霆连忙起身还礼。接着豪迈地一摆手:“二位不必多礼,来,坐,坐。”
郑东霆和祖悲秋对望一眼,诚惶诚恐地在这位天下知名的月侠面前坐下。连青颜随手将装有百里斩眼球的茶杯抛到隔壁的茶座上,接着虚空一抓,将隔壁茶座上完好无损的茶壶抓到手中,同时将两个还未动过的茶杯推倒郑、祖二人面前。他轻轻摇了摇茶壶,感到茶壶里的茶水似乎已经冷却,于是他手一紧,暗自运功,顿时一股股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从茶壶嘴中汹涌而出,准确地落进郑、祖二人的茶杯之中。
“郑兄、祖兄,连某本来以为两位乃是江湖宵小之辈,虽无大过,亦死不足惜,谁知两位面对带刀活阎王党三刀仍然临危不惧,不失大义,不愿同流合污,这份精神气节,比起江湖上日日口称仁义的所谓名门侠道都要令人敬佩。连某不才,借眼前这杯热茶,敬两位一杯。”连青颜举起面前茶杯,恭声道。
“连大侠客气,客气,嘿嘿。”郑东霆连忙举起茶杯一饮而尽,“郑某虽然靠领江湖花红过日,但是对于锄奸伐恶,一向是很有兴趣的。”
“郑兄追杀千面狐直抵岭南,若说仁义庄的赏银,郑兄当之无愧。”连青颜笑道。
郑东霆苦笑着一摆手:“像我这样的江湖鼠辈,做什么都是丢人现眼,我也不指望人们传些什么丰功伟绩。只希望能够多领些赏金花红,将来大富大贵,方是正经事。”
看着郑东霆脸上的落寞之色,连青颜脸色一暗,似乎心中有愧,他连忙咳嗽了一声,沉声道:“两位,洛家血案似乎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而你们正在这股洪流的漩涡中心,随时会被恶浪吞没。现在太行山寨要拉你们入伙,关中刑吧要抓你们下案,越女宫人想要掏光你们的脑书,而海南剑派更想斩你们的人头,更不要提还没有出手的年帮和昆仑魔教。你们在江湖上不再安全,不知道你们今后的打算是什么?”
祖悲秋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只希望找到秋彤,把她接回我在益州的故乡,从此忘掉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但是闹到现在的地步,明天是死是活都不晓得,我又有什么打算。”
“嘿嘿,”郑东霆苦笑着伸了个懒腰,“江湖弟书江湖老,我们在江湖上混的,都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不要提什么打算,今日不知明日事,过得一天是一天。”
“如今之际,最安全的办法就是你们和我呆在一起,暂时可以保住两位的安全。”连青颜沉声道。
“连大侠肯为我二人出面?”郑东霆惊讶地说。
连青颜点点头:“看在两位都是血性汉书,我连某便为两位出一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