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会面色阴晴不定的洛继伤,周继君默然望向青年僧人远去的背影,自己的兄弟,即便隔了不知多少世的轮回,可自己又怎么会认不出。
不仅身形相貌,就连他的语气神色,都和那年云州初见时一模一样。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无量寿佛,贫僧一路随着施主只为保护施主不被心魔所袭,再犯杀戮之孽。无量寿佛,贫僧看那古老林尸山血海,冤魂无数直冲天庭,心中悔恨不迭,若是能早点到来……”
“若时我在,化身佛魔,下无边地狱,亦要拯救众生。”
“你是天行者?”
“贫僧不是天行者,贫僧也非这七州之人。小僧来自这茫茫沧澜之海外又一处大洲,北俱芦洲,乃是佛家子弟。”
“那你为何来这?你又姓甚名甚?”
“贫僧法号摩尼,俗名姓沙。”
那年邂逅于云州陌路,无论周继君还是沙摩尼都未曾想过,不久之后他们竟会成为生死与共的兄弟,并肩作战,历经九死一生,终成大业,却被圣人了断他们一世兄弟之缘。百年后,长安相逢,却已物非人非。沙摩尼为一心向佛的佛家子弟,口喧佛号,慈悲为怀。而周继君则是佛教子弟眼中的异类,世间大盗,亦视佛教为大敌。
天地大战渐渐拉开帷幕,在那局势纷杂的棋盘上,两人对河而立,昔日的浴血共战的兄弟,如今却已沦为敌方,终有兵戈相向的那一天。
“大逆不道的君公子”
喃喃自语着,周继君面露苦涩,一抹忧伤流转眸眼,如雪白衣倾荡在垂天道上,透着几分落魄和寂寥。
“君兄,你要去哪。”
见着周继君失魂落魄的朝向棋社走去,洛继伤略一犹豫,开口道。
“莫非洛教主还有事。”
“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闻言,周继君脚步微顿,蹙眉看向洛继伤,就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兵符,高高举起,那兵符上刻着一只银色的天马,正是飞马骑的的旗徽。
而眼下,飞马骑正兵分两路,一路截于天吾山西征军半途,另一路则盘踞天吾山下。
拂晓刚至,天头泛起鱼肚白,大唐南泉郡,安平府里却已人声鼎沸。路上行人匆匆,大多是贪早做些小买卖的商户,亦有起早赶着去书院晨读的书生,这会儿功夫,满城大半酒肆尚未开张,只有寥寥几家门户敞开,即便开门也是鲜有客人问津。城口一间酒肆中,店小二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站在店门口,心中暗整理]骂老板娘只顾赚些蝇头小利,却不体恤伙计。百无聊赖间,小二回头望向酒肆内,就见一个穿着灰布衣的老者独自饮酒。
此人虽算不上熟客,可小二依稀记得,他每年都会来酒肆两次,和老友相聚。他那老友也是古怪,每回来都穿着一身黑色的大氅,蒙头遮面,似是怕被别人认出。小二也曾好奇地偷眼打量过,那人的相貌极其年轻,乍一看才二十出头,可看得越久,越觉那人不简单,触上他那双眸,小二只觉自己完全暴露在那人眼下,再无半点秘密
估摸着那个怪人也快来了吧。
看了看日头,小二心中暗道。
果然,从不远处走来一个身披黑氅的男子,一摇一摆的走进酒肆,迈步走向低着头的老人,尔后坐下,就听对面传来低沉的话音。
“别来无恙,六耳。”
哂笑一声,那黑氅男子挑起酒壶,先给自己斟满,尔后玩味地看着每年两次相聚这座酒肆的“老友”,半晌,方才开口道。
“将就着吧,赤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