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曾经也是初代神体,也是不灭不坏不朽之体,也是死道骨魔,如今却脆弱成了这般模样。
“夫君,我们回家吧。”
不知何时,溯雪已然来了。
海风吹起她的白裙和长发,她显得如此瘦弱如此纤细,只是眼中带着泪光。
辜雀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身体不行了,还得让你来接啊。”
溯雪轻轻扶起他,低头道:“我不能接你么?本就是夫妻,你平日大包大揽把什么都做了,好不容易我们有机会表现一下,你不许不乐意。”
辜雀叹了口气,心中宽慰了不少,捏了一把溯雪的臀部,笑道:“还是老婆好。”
溯雪白了他一眼,轻哼道:“现在都还不正经。”
说着话,眼眶莫名红了起来。
辜雀道:“你怎么了?”
溯雪和辜雀走在海岸边,夕阳残照,影子被拉得老长,她轻声道:“想起了好多往事,转眼间我们已经在一起五百年了。”
辜雀走着,却是没有回应。
心中也有感慨,却不知从何说起。
溯雪忽然停了下来,直直盯着辜雀,一双眼眸清澈如水,低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
这个问题难免让辜雀一愣,他和众女相识相知,倒还的确未曾说过这些。
溯雪道:“在你最艰难的时候。”
辜雀身影一震。
溯雪一个人往前走着,夕阳下,她的白裙散发着光芒,她显得无比娴静。
“神都学院的时候,我过得很孤独,也提心吊胆,害怕正阳子找上门来,但这只是我的状态,与你没有关系。你虽然出现,虽然和其他学生不一样,但也仅仅是如此罢了。”
“后来我被罗峰暗算,你没有对我起歹念,让我很感激。因为那么多年来,没有人关心过我,哪怕是师尊,都只是想用我换更高的筹码而已。”
“我很感动,我第一次觉得人间还是挺美好的,有好人,有希望。”
“所以你被诬陷,我是一定要帮你的。”
辜雀点了点头,又想起了当年义勇身死,自己被秦依彩和轩辕默栽赃,是溯雪用镜花水月之术牺牲了清白来帮自己。
溯雪回头,轻声道:“我对你很有好感,因为你让我安心,所有人都对我觊觎不已,只有你是单纯维护我。”
“但我没有想到,你愿意为了唐义勇的死去杀人,你把什么都抛开了,没有管是否身份暴露,没有管还能不能去赢都,你杀人了,在夜晚,在大街上。”
“那夜的雷声太大,我一夜都没有睡好。”
“后来你走了,去了东州,我才渐渐发觉,一个人要把这些希望和生命抛开是多么不容易。你只是为了帮兄弟报仇而已,他已死,你斩头颅点魂烛祭奠他。”
“我看到了你的责任感和本心,我觉得只有这样有担当,愿意为了感情付出一切的人,才值得我托付。”
“我身份暴露,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那时候我才发现你对我多重要,可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溯雪的眼泪渐渐往下低落,摇头叹声道:“那时候我绝望不已,我更后悔,我怕你一生都不知道我心中有你。苍天有眼,让我在地州见到了你,也正是那一次见面,让我坚定的爱上你。”
“那时候你是一个老人。”
辜雀点头道:“没错,那时候我的命数只剩几十天了。”
溯雪道:“但你依旧出手救我。”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救我了,却没有与我相认,你没有用恩情来要我回报。你知道自己因果太多,知道自己十死无生,知道自己已然老去,所以你宁愿不想认,你怕辜负我,怕拖累我。”
溯雪走到辜雀身旁,捧着他的脸,颤声道:“记得韩家那天晚上吗?记得梧桐树下吗?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了,无论你怎么样,我永远都跟着你,哪怕我们一起死去又如何呢?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看着泪流满面的溯雪,辜雀终于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自己也哽咽了起来。
溯雪道:“我们活了下来,多少次苦难我们都活了下来,玉虚宫、天州、正阳子、五海之乱、枯寂世界天道崩溃,甚至之后大千宇宙这么多的劫难,我们的都活下来了。”
“那时候你只能活几十天了,却都走到了现在,如今我们姐妹都陪着你,你反而没信心了吗?难道现在比地州的时候都更艰难吗?”
辜雀仰着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只觉整个人都要散掉一般。
溯雪已然控制不住情绪,哭泣道:“夫君,我的夫君啊,我们走过了这么多年,经历过了这么多事,现在废了又怎么样?我们不怕,不怕好不好?你这样我好难过,我们都很心痛,呜呜......”
辜雀抱着她颤抖的身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在颤抖。
我在想什么?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心中一直在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可是时间的确过去了,但对比玄州、地州的时候,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失去啊!
因为得而复失,所以才如此沮丧吗?
因为有过巅峰,所以回到低谷便受不了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那这岂不是就说明这个灵魂并不是坚强的,并不是伟大的?
辜雀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他觉得自己一切都清楚,但心却好像散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