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没论文就没法毕业,没法毕业那研究生就是白读了,我爹妈非撕了我不可。哎,你今年高考,考啥大学想好了嘛?”
“这个……”刘佳咬着嘴唇,沉默了半响“爸爸说了家里条件不好,实在供不起两个人都上学……所以,所以,我打算高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刘慧比我聪明,今年肯定能考上高中的……”
“这怎么行!?”赵昊一蹦三尺高,“你肯定不能当失学儿童啊……”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刘佳也是大姑娘了,和儿童实在是沾不上边。
“小赵先生,你是城里人,不知道我们山里的规矩,我爹能把我供到高中已经被别人戳着脊梁骨说脑子不清楚了,姑娘嘛,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然后往家里寄钱,如果运气好在打工时能寻到好人家,嫁了是最好,如果找不到,那到二十五六就回来,在乡里寻门亲事,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说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
“嗯……”赵昊觉得这是个问题,想了想合上笔记本“可是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我,爹妈把我养那么大,妹妹还小,我,我,也18岁了,是该承担家庭责任了……”
“啧”赵昊扶了扶眼镜,刘佳有着不甘,但言语中淡淡的认命感反而显示出她并不想认命,“所以,如果经济条件许可的话,你想读大学么?”
赵昊说完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这……这”刘佳低着头,习惯性的咬着嘴唇,忽然她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了头,正好对上赵昊的眼神,顿时脸上飞起一朵红云来“当然,当然想读大学,以前老师带我去省城参加比赛,省城好大啊,那时我就想着人总要出去看看的。现在觉得其实打工也算是吧……”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
“这样啊……”赵昊摸着下巴,“我倒是有个想法,你可以去念师范大学嘛,免学费,出来后还包分配工作,就是去学校当老师,不是挺好么……”
“真的?”刘佳显得很兴奋。
“当然”
“可,可,我不一定考得上啊,我,我只是在县里读高中而已……我们高中每年进一本的不过十几,二十几个……”
“这个倒不是问题,我以前当过家教,可以给你补补课,尤其英文方面……不过,你还得先和家人商量好。”
“好嘞……我这就去找爹娘去”说完小跑着离开。
接下来的事情他懒得管,主要是太累了……
稍事洗漱后,他钻进被窝,想着明天还得去村委会报道,没一会儿便鼾声震天。
……
第二天,五点多他就醒了……
雄鸡一唱天下白,村里家家户户都养鸡,天还没擦亮,村里所有的公鸡开始大合唱。
赵昊睡得正香,赶紧把脑袋塞到枕头底下,试图负隅顽抗,奈何刘家的那只大公鸡似乎要和他过不去,不是在窗下就是在房顶引吭高歌,连带着几只老母鸡也咯咯哒,咯咯哒的叫个不停。
赵昊只能气哼哼的掀开被子,他的农村生活正式开始了。
按照安排,今天早晨他要去村里报道,按理说他来村里报道,县里是要拍人陪着的,一来显得重视,二来也算是个引路人。
可现在是年底,大家都忙着做决算写总结,一时抽不出人手来。
村委会的二层小楼是九十年代修的,现在看上去有些破旧。
“乡下比不得城里,条件差,地方也小,什么事情都只能凑合,你看,这个虽然号称是村名委员会办公室,但开会是这儿,做动员是在这儿,接待领导是在这儿,就是村名打架也是在这里挨训……”刚跨进院门,刘根生就介绍起来。
“挨训?”赵昊一愣“派出所不管么?”
“哎,村里不比城里,俺们村也有小五百号人,可派出所就两人,一个所长,一个副所长,还有三个治安联防员,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好意思动铐子……”
“那,他们不管,谁管?”
“村长啊……哎,不对,现在得叫村委会主任,和俺们一个姓,叫大强,威望挺高,村里人都服他,在调皮的后生见到他也得老老实实的……”
“那么厉害?”
“是啊,村里第一大力士,挑着200斤的担子一口气能走五里地,还不换肩,村头那个石碾子,就他一个人能搬动,手指头和棒槌似的,别看现在都快五十了,一个人能打两三个棒小伙子呢……以前省里搞农民运动会的时候,只要他去,肯定能赢点什么回来!”
“我操”赵昊倒吸一口冷气“这听起来怎么有点不靠谱啊……”
“刘大强靠谱的很哩,做事公正也讲道理,除了脾气爆点,性子楞点,其它没啥不好,要不能连着当了十年村长,不对,村主任么……再说了,老支书还在帮衬着他哩。”
“这又是谁?”
“他才是村里的主心骨,今年七十多了,他当村长支书一肩挑快三十年了,十年前说自己老了,干不动了,大家才选的刘大强,其实他连支书都不想干了,但村里大伙都不让,他也就只能继续干下去……”
说笑之间,刘根生带着他走进办公室。
原本闹哄哄的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房间里坐着大概十来个人,能明显看出一个年过七旬的老者被大家围在中间,他身边是个五十上下的壮硕汉子,身材高大肩宽背阔,好像专业游泳运动员一样。
赵昊知道,这多半就是刚才所说的刘大强主任和老支书了。
其他七八个人,其中两个穿着警服,显然是本地派出所的正副所长,剩下五六个,男女都有,年纪四十朝上,脸上黑黝黝,粗手大脚,赵昊估计他们是村民委员会委员,以及各村民小组组长。
办公室里乱糟糟的闹成一片,个个都是大嗓门,在院子里还不觉得,跨进房门后,脑子顿时被音浪击得“嗡”一声。
见他进来,大家倒是安静了片刻,可赵昊觉得更头痛了,大家都在打量自己,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和看马戏团的狗熊差不多。
到低年纪轻,没经历,赵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一狠心,给屋里众人鞠了个躬,“我叫赵昊,是新来的,请各位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