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碗坐在石阶上,望着眼前看不到边界的大湖,枯瘦的小脸上满是哀愁。
来到这碧水宫已经半月有余,哭过也闹过,没什么大用。也曾想过跟着爷爷和白峰哥哥一起一死了事,可每每想到这些,爷爷那哀伤的脸庞就浮上来,要自己好好活着。
李碗怎么也忘不了离开滨海县的那晚,熟悉的县城没有了,熟悉的爷爷和白峰哥哥也没有了,有的只要废墟和哀嚎声。
陌生的碧水宫里,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带自己来到这里的吕姑姑,尽管其他人都对自己笑脸相迎,但李碗还是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很冷淡,甚至是有些畏惧。
三年前的元秋灯会,为了拿到祈福台散发的吃食,不小心撞到这位漂亮的吕姑姑身上,将他洁白的衣裙盖上几个脏印子,当时李碗怕的要死,连声道歉。慌忙找过来的爷爷也是连连躬身道歉,而这位漂亮的吕姑姑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李碗,很久后才开口说话,愿不愿意她跟走,可以给李碗更好的生活,不用做乞丐。
李碗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抱着爷爷的手臂,看都不敢看一眼。
老乞丐跪在地上,哀求不止。
或许是因为动静过大,看着的人不少,漂亮的吕姑姑才点头同意,只是告诉老乞丐和李碗,三年之后她会再来,好好考虑一下。
“小碗,又在想爷爷了么。”
一道女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李碗听到熟悉声音,没有转头,“姑姑,你说,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
一身湖绿色华贵宫装的吕颖站在后面,看着瘦弱的李碗,眼里满是宠溺,微笑道:“人死之后,身躯归于泥土,魂魄散于天地。”
李碗哦了一声,有些哀伤
吕颖走到李碗身边,抚摸着李碗瘦小的脑袋,柔声道:“起来吧,地上凉,久坐对你身体不好。今天是你拜师大典的喜庆日子,好多人都在等着,大宫主和二宫主都回来了,还有皇帝叔叔也会过来看你,听说他们都给你准备了不少礼物。”
李碗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着吕颖点头道:“知道了,姑姑,既然你说人死魂魄散于天地,那就是说爷爷和白峰哥哥都在天上看着我,我会好好的,不会让他们伤心。”
吕颖给李碗拍打衣服上灰尘的手不自觉的一僵,然后不留痕迹的轻拍一下李碗的脑袋,笑道:“还叫姑姑,该改口了。”
李碗俏皮的吐一下舌头,说道:“是,师傅。”
吕颖笑着抚摸着李碗的头,“去吧,赶紧换衣服,别让他们等久了。”
李碗点头嗯的一声,然后转身向山坡上的宫殿群跑去。
吕颖看着李碗的背影,眼神有那么一刻的恍惚。
那个少年,该是死了吧,即便当天不死,那种伤,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是那种地方。
李碗终究是要站在人上人之上的,有个蝼蚁一般的拖累,不是什么好事,死了也好。
身躯归于泥土,魂魄散于天地。
这一天的碧水宫极尽繁华与热闹,奢华的拜师典礼在大泉各大宗门代表和皇帝公卿祝福下走向巅峰。
万众瞩目的李碗被皇子公主,师兄师姐簇拥着离开大殿,留下一片喜庆的海洋。
碧水宫的侧山,幽静的凉亭立于山腰,面朝湖水,清风徐来。
大泉王朝正值壮年的皇帝陛下,远眺前山依稀传来热闹声的大殿,微笑道:“皇姐,我为你准备的这场典礼还不错吧。”
坐在后面的吕颖看着湖水,平淡道:“有心了,你把我叫到这里,有什么消息。”
大泉皇帝笑道:“南边传来谍报,三根指头断掉一个,大树上的树杈被掰断不少,该我们落子收官了。”
吕颖说道:“这不是早成定局之事么。”
大泉皇帝古怪的笑道:“若我告诉你,大宁那位修修补补的老宰相撒手人寰了,你觉得如何。”
吕颖一惊,孙叔常死了?
吕颖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谍报是否有误。”
大泉皇帝点头道:“七天前谍报传来时,我也曾有过疑虑,以为是对面趁乱的诈计,但传来消息的是十几年前父皇驾崩时,跟此局一起钉下的钉子传来的,没有失误的可能。”
吕颖起身走到大泉皇帝的身边,看着前山的喜庆,轻声道:“十几年的筹谋,一朝间开花结果,可喜。”
大泉皇帝朗声大笑,心里极其畅快,“若非三年前皇姐从滨海那弹丸之地带回消息,说棋局已经生效,坐等收官。我都以为这盘棋胎死腹中,却不想收官之日还有这等意外之喜。”
吕颖问道:“有没有查明孙叔常是怎么死的,偏偏死的不早不晚。”
大泉皇帝笑道:“谍报不明,查不出来,只知道是受不住刺激,估计是击垮许氏高兴过头了吧。”
吕颖也没多问,既然棋局走向已经按照计划好的步骤进行,偶然屠掉一条大龙,也是好事。
这一刻,吕颖觉得这吹来的微风当中,带着股肃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