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宝光街的居民全缩在自家屋内,连大气也不敢喘。
透过纱窗,可以见到抖动不熄的火光。
随着摇窗的狂风,喊杀声,兵刃割到人身上的沙哑声,沉闷无情的倒地声,还有惊慌与嘈杂,无畏与残忍的奔跑脚步声。
似乎这个平日无事的小镇,一下子变成了战场。
老王是个做烧饼的小贩,四十六岁的他与四十岁的张婆子生活,两人没有儿女。小屋子里只有一张陈旧的躺上去会发出“吱吱”声的木床,床边仅有的家具是一张跛腿小椅,一副做烧饼的伙当。
“今天闹鬼了,咱们山上就是江湖武功院,怎么还会有人来这里杀人?”
“老头子,别说啦,小心人家听见。”
“这么闹腾,哪里能睡人呀?哎,我去加根闩。”
“别!我怕,你别动。”
“好,我不动。老婆子,咱们好久没有”
“瞧你这出息,外面喊打喊杀的,你还想那事儿。”
“嘿,这不是调节一下气氛嘛。”
冬难挽等人逃出俞家,马上就见到几拨人分散开互相拼杀着的血腥场面。由于炼狱门的衣着都是黑色的夜行衣,所以比较容易分辨。
冬难挽一条胳膊架在小纪的肩上,指着人群中说道:“连梅兰这小丫头都下山了!”
小纪道:“她的武功也不差嘛。”
冬难挽哼哼着道:“这丫头进步了许多。”
这下发现仅是一次各院的比武交流,就无形中促进了大家对武艺的修炼。
“赖儿呢?”
“他好像还在院子里。”
“没事的,我们在反而碍手。”
冷幽泉一句话令几人想起乔金晟那无法阻挡的力量,都不由心惊胆战,纷纷想到武功院能过的了今晚,以后的日子怕也不好混。
“原来你们在这里!”一个江湖过客打扮,邋里邋遢的人出现在一边。
“张师傅!你们都没事?”
“本来是要去见阎王的,不过有高人相助。你们跟来,大家别走散了!”张五通领着众人打起了头阵。
周刑,刘衡,王军,王常,都在一起,身上虽各自挂彩,但瞧其神色,却不见伤重。其实炼狱门的人本可以杀死他们,就在冬难挽与郑永去搬兵不久,众人交手后,几人均是力敌不支的时候,一个黑衣人出现冲破围杀的阵式,带着五人逃了出来。
“还有高人?难道武功比几位师傅还强?”小纪心里打着闷鼓。
黑夜里,暗箭尤其难防,他这一分心,左手臂上被射了一箭,箭快的让他一下子没有感觉到痛楚,只知道手臂上中了一箭。
见他还未动手便受了伤,冷幽泉已微微的感到心寒,担心走不出这宝光街。
冬难挽诧异的问道:“俞姑娘呢?”
小纪这时已感到疼了,咧着牙道:“不是在后面吗?”
冷幽泉一直跑在他们后面,听了不由冷笑道:“早已走了。”
冬难挽大吃一惊,急道:“她不能走啊,走了,我怎么向方老师交代?”
几处散落的人群正慢慢的聚拢,好像一个即将握紧的拳头。敌人死死的咬住他们,似乎非常惧怕这股将要形成的力量。
武功院有一个弟子被对方踢飞出去。
另两人被对方同归于尽的手法杀害。
这一处就这样全倒下了。
“砰”门碎。
“妈呀!”老王正后悔,要是在他的老婆子身上多坚持片刻,就不会在加门闩的时候被破门而入的尸体撞断两根肋骨了。
弓箭破空,宿鸟惊飞。
炼狱门的十几个弓箭手从一条小巷内跃上了对面的屋顶,将武功院众人前去的路封住了。
张五通挡着箭雨,怒喝一声,说道:“我去对付他们,你们走这边。”
周刑道:“我陪你去!”
刘衡铁青着脸,他也想对付这些让人恼火的弓箭手,可是为了后面人的安全,他一挥长剑疾驰入左边的岔路,带着众人转到另一条与原来平行的小路上,一里外就是香福桥了。过了香福桥,炼狱门纵是有通天的手段,也拦不住他们。
其实炼狱门的实力固然强悍,但是武功院整体的力量又会弱到哪里去。
炼狱门会有这样的行动,实在是取巧,趁武功院院长受伤,人员分散时袭击。若是正面硬拼,除了两败俱伤,绝无二路。而对于要称霸江湖的炼狱门来说,这实在是极不明智的选择。
张五通与周刑冲了三次,却怎么也突破不了一轮一轮没有缝隙的箭雨。
周刑拉住还要冲的张五通,冒着箭雨喊道:“别去了,以后再找他们算账!”
张五通一手抓着一支长箭,两手挥舞,又拨了一轮射来的箭,飞快的四处望了望,问道:“都退了吗?”
周刑道:“我见难挽他们出来就发令让大家退了,应该没留下的。”
张五通不放心的道:“我们再去看看,要是有受伤的就麻烦了。”
周刑道:“也好,已经死了好多孩子。再有留下的就受罪了。”
香福桥在月辉中不见一丝争斗的烦恼,安静的卧在那儿。
冬难挽几人在刘衡与王军王常的带领下已接近她了。
四面八方,武功院的人,三三两两,都聚向了桥头。
风拂林叶,萧索寂寞,叶尖碰撞声似在玩耍,远远近近,不知从哪来,向哪去。桥下的水是漆黑的,星星与月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见。似乎水已失去了活力。可恰是这样的水面,给人无比深渊的感觉。
这样紧张的时刻,香福桥上,却似有人在赏月。
(二)
李赖儿高飞出俞家大院,来到一处空地,四周都有死人,落脚的地方还留着血。血味浓重刺激着人的肠胃。轩音已来到他身边,道:“你能确定枫霄云会来吗?”
李赖儿冷冷的道:“那没用的‘家伙’在今天下午已经见过黑衣人了。”
轩音道:“是在送走孤星痕与张小小后吧?”
李赖儿不屑的一笑道:“他似乎是有意来找那庸才的!”
轩音道:“比起你,我更喜欢他。”
李赖儿血红的双眼盯着她,忽而转过头去,看着空地,似不甚在意的道:“他说枫霄云已来到附近,还说了小天星掌的事。”
轩音恍然大悟的道:“难怪‘你’私下里非要来,见了桥上的怪事也只有你要去俞家。因为你已经知道炼狱门要对付的是俞安泰。”
李赖儿道:“你说错了,并不是俞安泰。这个家伙也有聪明的时候,黑衣人透露了俞安泰已死的消息,他见高明镜是伤在小天星掌力下而炼狱门的门主又来了这里,便知道事有蹊跷。当时在林道上我已经苏醒,接着他的思想与记忆,我猜到这两件事是在巧合下联系起来的,武功院的人会遇上炼狱门是由于俞家有事发生。炼狱门本是为了小天星掌而来,当时他们决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高明镜中掌的事。在桥上若不是我决定去俞家一探究竟,有可能俞语之已经落在炼狱门的手上了。”
轩音道:“可是乔金晟似乎没有在意俞语之。”
李赖儿冷笑道:“等武功院的人都死光了,俞语之还不是手到擒来?”
轩音回望四周,依然是静悄悄的没个人影,于是说道:“黑衣人来找‘你’的时候,知道高院长受伤的事吗?”
李赖儿不加思考便道:“他并不知道,不然不会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就离开,至少会警告小心炼狱门的人。”
轩音不解的道:“如此说来,他找‘你’说了这些到底是什么目的?”
李赖儿寻找着去路,随意的说道:“这人太过神秘,他的处事我怎么也看不透。”
轩音见他要去找枫霄云,忙转移话题道:“就算找到枫霄云,你凭什么抢剑?”
李赖儿狂笑道:“有没有机会我不管,无论如何都要试试,只要我拥有灭天剑毁世刀,半个天下就是我的了。”
轩音慢慢的移向他,不动声色的道:“这里不是安全之所,就是他在要找恐怕也不容易。”
李赖儿侧过身子,微笑着道:“我武功不如你,但是论轻功,你可追不上我,难道你想比比?”
轩音站住不动,叹道:“我只想跟着你。”
李赖儿没有放松警惕,表面上却转目四处冷笑道:“看来死了不少人,你猜枫霄云会在哪?”
轩音淡淡的道:“不知道。”
李赖儿回想着道:“武当派的人即将赶来,乔金晟一走,势必先联系枫霄云,你猜他们会怎么办?”
轩音又道:“不知道。”
李赖儿一笑,道:“我猜枫霄云就在香福桥上!”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十几丈外的一所屋顶上,两个炼狱门的孤魂野鬼无声无息的窥伺着他俩。这两人分别是之前在香福桥上的拿方便铲的男子,与拿牛筋鞭的稍胖之人。拿方便铲的男子为屠神和尚,稍胖之人为毒龙尊者。两人孟不离焦,形影不离。这次本要退去,却发现李赖儿与轩音。
屠神和尚道:“那好像是黑手套轩音。”
毒龙尊者的嗓门如破锅砸铁,却要压制着,变的更怪异了,他说道:“她要是轩音,身边的就是李天凡的儿子。”
屠神和尚阴笑道:“今次失败了,但我俩能把李天凡的儿子带回去,门主知道了定会高兴的。”
毒龙尊者道:“刚才乔长老吩咐咱哥俩不要再动手。要是被他知道,只怕不好对付。”
屠神和尚犹豫了一会儿,此时李赖儿正在寻找去路,他慢慢的提起方便铲,下了决心道:“卫副使也说过,能多杀一个就多杀一个,正道的力量少一分,我们的实力就增一分。我俩出手擒住他,想来卫副使会顶着乔长老的。”
两人均是害怕乔金晟的武功与脾气,言语中似乎那个卫副使也是个极厉害的人,能够与他相抗衡。
李赖儿与轩音混不知正被两人盯着,他迈开腿要往香福桥去。猛闻空中劲风袭来,屠神和尚与毒龙尊者已在身后两丈外。
轩音在他身侧,见状忍着身上的伤痛,挥掌迎着两人斗了起来。
屠神和尚曾在少林学艺,后来犯戒被逐出少林寺,他又遇到几个师傅,通过所学,将一套伏魔仗法改为方便佛三十九招,伏魔仗法本是三十招,他不但改动了其中的招式,更添加了自创招式,本是一个渊源,却变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路子,一走阳刚正宗,一走旁门左道,一个刚劲有力,一个阴阳怪气。他也因为内功的变动而发生了变化——嗓音阴异,心狠手辣。
轩音每每接着他的方便铲,总有一种难以摸捉其力道的感觉,就是挡住了,也好像会随时失去它。只是应付他的铲子就费尽心神了。
而毒龙尊者的牛筋鞭更是让她难以防守。
昔日毒龙尊者曾在狂鞭陀螺七小二的门下学艺,七小二是萧不二那一辈的人物,萧不二乃当时第一高手,而天下十大高手中,七小二凭借着一手狂鞭一手陀螺暗器,跻身第九位。毒龙尊者在他门下拜师学艺三十年,练就了他的绝技狂鞭,只此便倚靠行走江湖,后被炼狱门收留颇为重用。
轩音与这两人分别单打独斗或可对付,但是现在两人一起动手,她几乎没有进招的余地,全站守势。更为糟糕的是她为救赖儿,全力与乔金晟对了一掌,已受了严重的内伤。
李赖儿插足上前,却被轩音故意用身子挡住。尽管她在剧斗,可她的语气却无限温柔:“好好照顾自己,快走”
李赖儿有那么一会儿愣住了,可他双眼血红,硬是砍下情义,扭头飞身而去。
(三)
香福桥,那人仰头,带着淡淡的满足的笑容,望着明月。
他外套纱绸百绫黑衫,内穿雪白的书生君子摆,夹小坎肩,挂单云帘,斜拂红丝几缕织在胸口,成一个“西”字,一柄正规尺寸的长剑,三段金色分割通体雪白,成了无上珍品,隐约可见神龙卧云镶在剑把。单腿黑色稠裤款落大方,露在斜摆长衫的外头,两只粉底漆墨舒适靴半分寸许,踏在桥面。只这身扮相,便叫人生出才气风liu,英俊潇洒的感慨。月光下,只见他双眉入鬓,鬓似凝雪,两目暗藏星河,嘴角浮笑,虽已花甲之年,却是比之一般年轻人更为朝气勃发,英姿健朗。
“晚来夜风送晚云,西北星斗印西天。”
这人朗声吟唱,似没有发觉近百个武功院的人披星戴月,血染长衫,已匆匆来到桥头。
王军在刘衡身边,一抖长剑喝道:“何人拦路?”
但闻他不尽惆怅的说道:“百年孤单,为这星河江山。君不见天来黄河,却只道豪情晚照。在下炼狱门副使卫西。久候各位多时了。”
冷幽泉怒道:“又是炼狱门的妖人!”
王军忍耐不住,长剑一挥冲上桥去,青山派碎石剑法最硬朗的一记“万千百斤”轰然出手。
卫西叹道:“为了枫兄与在下的一腔豪情,只有委屈各位了。”负手抽出别在腰间的宝剑,但见惊鸿一现,已刺中王军剑身。“铮”,王军吃不住他的剑力,连退数步,竟拿不稳脚而下了桥。
刘衡皱着眉头,凝思诧异,自语道:“怎么不曾听说过卫西这名字。”
王常见挚友被击退,急着一托他的脊背,道:“再上!”
卫西站在桥中,似打算以一人之力牵制众武功院豪杰。他长剑平平两招,搅动剑局,将王军王常一起击退,两人像王军前一般退下桥来。
刘衡不吭声,挺剑走上桥,使出武当太极剑,欲独斗卫西。
冬难挽喊道:“大家一起上啊,别让他拖延时间!”
众人均知等炼狱门大队人马合在一起赶来,就是死路一条,当下只有争取时间过香福桥。
刘衡使了几招,太极剑的火候他拿捏的极好,可守可攻,借力卸力,以力还力,方圆之争尽在掌握。这剑法本是上乘,但是对上卫西的剑招,却有种异样的感觉。前三招刘衡长剑碰触对方,感到他剑身上没有一点力道。从王军王常两人一起被击退来看,这卫西的功力是在两人之上,刘衡自问自己及不上他的功力,只有用太极剑法缠斗。
后面王军王常两人又上,两个钢刀师傅许长安与泰清楼分别越众而出,挥刀砍向卫西。
同一时刻,已有五人一起攻向他。
刘衡手中长剑又与他交接在一起,这回猛觉对方力长,冲的手腕发麻,虎口欲裂。刘衡急忙运起卸力,将他的长剑拖向外角。哪知不用力还好,一用上,对方的内力交融在自己的卸力中,反带的自己的长剑四下乱舞,竟将王军王常,许长安与泰清楼的四把兵刃一起封挡住了。
刘衡摆脱了卫西的内力,分开长剑,待要变招,两边四人也正变招之际,卫西长剑匪夷所思的刺出五剑,尽攻在五人剑身,将他们震退下了桥头。
刘衡惊叹道:“好厉害的剑法。阁下高明,不知使的是什么剑招?”
卫西微笑着道:“不过是些平庸的招式,倒叫各位见笑了。”
王军气不过,众人也感到情况不妙,五人各打招呼,又一起攻了上去。
桥下武功院众人里一些少年纷纷举步,想涉水过河。
冬难挽见了连忙拦住他们,低声道:“如此可以保的了性命,但是五位师傅的英名就要毁在你们的手上了。”
正说着,刘衡等人又被逼下了桥头,五人乃是武功院内的师傅,以前也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如此联手屡屡被击退已是丢尽脸面,但是退而不战又非几人所能够,一齐呐喊着,又冲上了桥头。
“枫霄云!灭天剑毁世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