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惊变
这是一个美丽的小岛,茫茫大海环绕在她的四周。每当日出东方,小岛上空紫气飘渺,翩婉良久,遥视若仙。
小岛三面环山,岛内形成了一个山谷,谷口向南,正对着大海,即便是在冬季,寒冷的北风也吹不进山谷,是以岛上终年温暖如春,山上更是鲜花四季,百鸟欢歌。
岛上住着几十户人家,他们多以打鱼为生。当太阳升起时,岛上随之喧闹起来,鸡鸣声,犬叫声,伴随着鱼工们出海的船歌响彻了山谷。稍顷,谷内便恢复了平静。傍晚时分,人们会聚在谷口,大人们谈论着趣闻轶事,孩童们则在追逐中欢声尖叫,直到夜幕降临。就这样,小岛上的人们过着安逸而平静的生活,日复一日。
“石头哥,我走不动了。”
正值日上三杆时。说话的却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阳光映得她的脸红扑扑的。此刻,一双杏眼正盯着她前面十多步远处的一个小男孩。那男孩看上去也就比女孩大一两岁,身上却背着大篓正往山下走去。听了女孩的话,便停了下来,回头道:“快到家了,我等你,慢慢走吧。”
“我饿了。”那女孩说着,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嘴也噘了起来。
“唉,又来了,真拿你没办法。”那男孩叹了一声,走到女孩身边蹲了下来道:“上来吧。”
那女孩得意地抿了抿嘴,抬腿跨进篓里。男孩边起身边道:“每次下山都要背,下次不带你来了。”
“你敢?!我告诉朱伯伯!”女孩伸手搂住男孩的肩膀,扬头娇嗔道。男孩听了便不再吭声,埋头向山下走去。
原来这男孩姓朱,单字磊,小名唤着石头,是村里医家朱先生的独子。女孩姓姬,单名红字,却是村里学堂姬先生唯一的女儿。几年前的一个清晨,朱先生在朦胧中被急促的敲门声惊起,开门却见几个渔民抬着一书生模样的人站在门口,那渔民道是落水之人,被海浪冲上了岸,见还有救,便送了来。朱先生忙让抬进屋,待解开那人衣襟,却见那人怀中有一女婴,浑身上下一丝未湿,正在酣睡。朱先生略感奇怪,也未多想。再待伸手搭那人脉时,暗自皱了皱眉,沉吟片刻,便取银针施救。那人醒来,自道姓姬,一家人在海上遇到了海盗,只有自己和小女跳海逃生。这村里人生性平和敦厚,从未听说过海盗,更未见过抢劫杀人之事,见这父女俩可怜,便在朱先生家对面搭了两间房,收留了这父女俩。姬先生也不多言,便定居了下来,日后以教书为生。这朱先生夫妻俩育有一子,便是朱磊,其时两、三岁。朱磊母亲天性良善,见那姬先生带一幼女甚为艰难,平日里就将那女孩带在身边,夫妻俩视那女孩如若己出,百般疼爱。女孩五、六岁时,姬先生起名唤着姬红。这女孩生的活泼可爱,整日价跟在朱磊后面,那朱磊待姬红如亲妹妹一般,哈护有加。
朱先生教子甚严。朱磊六、七岁时,其父便教其断文识字,再长些,更带其行医辨药。闲时,也甚少让其嬉戏,却教些强身健体之术。待到八、九岁上,就让其独自上山采药。所以这朱磊小小年纪性格便沉稳厚重,独自上山采药倒成了他最高兴的事。那日朱磊起早采药,经过姬先生家门前,不想被姬红看见,便嚷嚷着要跟去,朱磊自然不会带她去。待朱磊采药回来,却见姬红早以偎在自己的父母面前,两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想是诉了不少委屈。朱磊自是少不了一顿责怪。打那以后,朱磊每次上山采药都要带着姬红上山。那小丫头倒也不怕起早,上山时兴致也高,在山上,朱磊采药,她便逐蝶采花,独自玩耍。只是下山时却非要朱磊背着,朱磊拗不过她,更怕她在父亲面前告状,也就顺了她。
“石头哥,你知道大海那边是什么吗?”
“还是大海。”朱磊正埋头稳稳往山下走,见姬红在背上问话,便随口答到。
“不对,是好大好大的岛,那上面住着很多很多的人,比我们村里的人加起来还多。这是我爹爹告诉我的。”
“嗯。”朱磊应了一声,心想,既是姬伯伯说的,应该没错。
“我爹爹还说,那个岛上的人住的房子可大啦,穿的衣服可好看了。那个岛上的人出海的船比我们家屋子还大。”
“有那么大的船吗?你尽骗人,我不信。”朱磊回道。
“我没骗你!不信,一会儿我们去问我爹爹。”姬红在背上有些急了,说话也快了起来。
一会,姬红又道:“不行,我爹爹不让我告诉别人,不过,告诉石头哥应该没关系,我想我爹爹不会怪我的。”
“既然姬伯伯不让你在外面说,你就听话啊。”朱磊应道。
“那你信我的话吗?”姬红追问道。
朱磊没有应她,心里却想,那么大的船,真的有吗?又想,平日里听姬伯伯和我爹爹谈话,好些话也听不明白,爹爹曾说过,姬伯伯的识学绝非常人可比,想那姬伯伯的话不会错。
正想着,忽听姬红在背上大声叫道:“你看,大船,船上还有大鸟。”
朱磊听了,心里却暗笑:又来骗我,说大船大船就来吗?也不理她。原来这姬红机灵鬼怪,平日里两人嬉戏多是姬红占了上风,每当朱磊上了姬红的当,那姬红便咯咯笑个不停。
姬红在背篓里见朱磊不理她,急得扳起朱磊的头道:“你看,你看。”
朱磊定睛向前看去,茫茫大海上哪有船的影子?道:“又上了你的当。”
姬红在背上急道:“让你看你不看,现在那船跑到山后面去了,还说人家骗你!”,说完,竟撒起娇来,搂着朱磊的肩前后晃动。
这朱磊此刻正在朝海上张望,也未注意脚下,不巧正踩在一块圆石上,脚下一滑,再加上姬红在肩上摇晃,身子一歪,两人一起向山下滚去。
朱磊醒时,正躺在自家床上。抬眼瞧见姬红坐在自己身边,正拿蒲扇替自己扇风,两眼却象红桃儿一般,睫毛上依稀见着星点儿泪。见朱磊醒了,风儿般地窜致门口大喊道:“石头哥醒了,石头哥醒了!”
朱先生夫妻和姬先生正在堂屋坐着,听了姬红喊声,忙来到朱磊床前,朱磊见是父母,便想起身,不想手臂一阵剧痛,不禁“啊哟”了一声。姬先生忙扶朱磊躺好,扭头对姬红责备道:“看你,连累你石头哥受伤。”姬红见了,泪水又涌了出来。朱磊忙道:“姬伯伯,不怪小红妹子,都怪我自己不当心。”朱母也搂过姬红,擦了她脸上的泪。
原来,朱磊在滑倒时,紧急当口松脱开了背篓,自己却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姬红却在篓里顺着山道往山下滚去,不多远便被一块山石挡住。好在是待在篓里,所以也没伤着,却吓得不轻,哭喊着下山寻救。先是叫了自己的父亲,那姬先生自然是急忙上山寻救,当朱磊父母得到姬红的报信,慌乱上山时,姬先生已经在山坡的一棵树下发现了昏迷的朱磊。众人回到朱家,朱先生仔细检查了儿子的伤势,发现除了身上被山石的擦伤外,并无大碍,一时的昏迷想是在滚下山时,头撞在树上所致,也就放了心。朱磊母亲给儿子清洗包扎伤口,姬先生也在一旁帮忙。姬红见朱磊仍未醒来,不知就里,急得又哭了起来。
朱先生见儿子醒来,便又仔细给朱磊检查了一遍,确认无碍后,让妻子拿了些药丸给朱磊服下。那边姬红却坐在朱磊身边,一边给朱磊扇风,一边轻轻抚着朱磊的伤口,问道:“石头哥,很痛吗?”朱磊没有理她,扭头问姬先生道:“姬伯伯,真的有房子那么大的船吗?”
姬先生笑道:“一定是小红在山上和你胡说了些什么。”
姬红急道:“我没胡说,我还看见了,那大船上还有一只大鸟呢。”
姬先生听了怔了怔,问朱磊道:“你也见着了吗?”朱磊摇了摇头。姬红却更加急了,说话也快了起来:“我是看见了,我没乱说,是石头哥哥没看见。”
朱磊母亲忙把姬红搂入怀里,哄道:“我们小红是看见了,没有乱说,没有乱说。”
那姬先生却没再理会,转身来到窗前,背着双手静静沉思,稍顷,抬头望着谷外的大海,轻轻地叹了口气。
到底是少年人,身体长的快。才过了三、五日,朱磊身上的伤口便已愈合,淤肿也在渐渐消去。这几天,姬红天天来到朱磊床前,和朱磊嬉闹玩耍。少年人忘性大,那天摔下山时的痛楚和不快早已忘到了脑后。两人嘻嘻哈哈,给朱家凭添了不少生气。这两日朱先生也没了往日的肃敛,任由两人嬉闹。朱磊的妈妈更是高兴,时不时炒些干果给他们消遣。
又过了两、三日,朱先生给朱磊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碍,便让朱磊下床玩耍,只是暂不让其上山。这日傍晚,朱磊带着小红在村口的海滩上捡拾海贝,两人逐浪而戏。小红更是赤着白玉般的小脚在沙滩上欢跑。两人玩了一会儿,小红略感无聊,便对朱磊道“:石头哥,你追我。”这朱磊平日里稳重惯了,哪里会像小红那样疯玩?对小红的话也就不置可否,独自用石片打水飘玩着。小红见朱磊不理她,眼珠转了转,又道:“石头哥,你要是追上我,我就给你看样好东西。”朱磊笑道:“你有什么好东西?无非是刚才捡的贝壳呗!我才不稀罕。”小红又道:“要不,我唱歌给你听?”朱磊扭头看了小红一眼,见小红正歪头看着自己,满眼的期待,便道:“好啊,你先唱两句我听听。”小红道:“嗯,不过我唱了你可要追我啊。”朱磊笑道:“那当然。”“好,你听着:月出皎兮,佳人舞兮,弹剑和兮,旷兮悦兮……”,这歌声曲调悠长,似有两情相悦之意。朱磊自幼在岛上长大,除了船工出海的号子,何曾听过这样的曲调?他年纪虽小,一时间,竟也听得有些痴醉,望着海天间发呆,心道:这是什么歌,怎的如此好听,以前怎么没听小红妹子唱过?正想着,歌声却嘎然而止。只听小红笑道:“好听吗?”朱磊点点头,问道:“你怎么会唱这么好听的歌?谁教你的?”小红道:“下面还有呢,你追上我,再唱给你听。”说罢,也不管朱磊答应与否,掉转身子往前跑去,海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和着她铃儿般的笑声随风飘来。朱磊玩性也起,道:“好呵,你可不要耍赖。我可追啦。”小红却不理他,埋头笑着向前跑去。那朱磊也不忙着追赶,待小红跑了有十多丈时,这才大步追去。朱磊有练功的身底,又大小红一、两岁,不多时便赶上了小红,伸手便想抓她,小红却机灵地一矮身,转身又向后跑却。朱磊有心逗她,故意让她跑过,自己装着一跄踉,作跌倒之状。小红以为计成,更加得意,直笑得气喘连连。又跑了十多个来回,那小红早已气喘吁吁,实在跑不动了,便停住扶膝弯腰喘气。朱磊跑到她跟前,笑道:“怎么样?跑不动了吧!现在可不许赖呵,唱吧!”小红歇了一会,抬身道:“好吧。月出……,”刚唱两句,猛地止住,道:“石头哥,快看,大船。”朱磊忙侧身观望,果见远处海面上一艘海船正朝小岛施来。海风吹鼓着船帆,船似疾箭,离小岛愈来愈进,船也越变越大,站在海滩上看,就好似小山一般。
“好大啊!”朱磊心中暗自叹道。
“大鸟!石头哥。”小红叫道。
其实朱磊早已注意到了,那船帆上绣着一只老鹰的图样。那巨鹰张着双翅,两只利爪向前怒张,锐利的鹰目向远处遥视,透着杀气。那朱磊望着巨鹰,不知为什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伸手抓住姬红的小手,姬红的手掌冰凉,竟还有些颤抖。朱磊静了静,又用力握住姬红的手。
海风鼓着船帆,船越来越近,眼见着似要冲上海滩,那船却划了个大圈,掉头而去,一会儿,便消失在天边。两个少年被快船激起的海浪溅湿了裤脚,却浑然不知,呆呆的望着远去的海船。良久,才听姬红说道:“石头哥,刚才我好怕。”朱磊“嗯”了一声,心道:世上真的有如此大的船,看来小红没骗我。又心道:这是哪里来的船,怎么透着一股邪气?姬伯伯也许知道,还是回去问问吧。便对姬红道:“我们回家吧。”
朱磊拉着姬红,两人一起来到了姬红家。姬先生正在堂前看书,见两人搀手进来,只抬了抬头,也没多问。姬红却松开朱磊手,快步来到姬先生面前,道:“爹爹,刚才我又看见大船了,石头哥哥也看见啦。”
姬先生放下书,望着朱磊,朱磊忙回道:“是的,姬伯伯,那船帆上还画着一只老鹰,样子很吓人。”
姬红插话道:“是啊,要不是石头哥哥在边上,我都要被吓哭了。”
姬先生听了两人的话,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沉思片刻,对朱磊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家吧。”
姬先生见朱磊出了门,伸手将姬红拉入怀里,眼望屋外,眼神中尽是忧虑之色。那姬红也感到了父亲的异样,便乖乖地依偎在父亲怀里,也不多言。
那姬先生沉思良久,低头看看了怀里的姬红,柔声道:“红儿,爹爹教你的歌可曾忘?”姬红回道:“没呵,刚才我还唱给石头哥哥听来的。”姬先生道:“你可知道这歌是谁教给爹爹的?”见小红摇头,姬先生起身搀起小红道:“来,跟爹爹进屋,爹爹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朱磊出门往家走,内心却思忖道:奇怪,以前姬伯伯从不向今天这样,无论我玩多少时候,从不说让我回家去,今天朱伯伯是怎么啦?难道与那条船有关?进而一想:肯定是了,那天在家里,小红妹子提到大船的时候,姬伯伯也是这样的神色。
朱磊思忖着回到家,朱先生夫妇俩正在饭桌旁吃着晚饭。见朱磊回家,朱磊妈妈笑着问到:“你姬伯伯没留你吃晚饭吗?”
朱磊摇摇头,闷声不响地坐到桌旁。朱磊妈妈边起身边笑道:这倒是少有,我去给你盛饭。
朱先生倒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朱磊妈妈在一旁笑道:“小孩儿家,能有什么事情!”
朱磊忽道:“爹爹,我在海滩上看见那天小红说的大船了,真的很大。”
朱先生道:“那又怎样?你是少见多怪了。”朱磊奇道:“爹爹以前也见过吗?”朱先生未置可否,依旧埋头吃饭。
朱磊又道:“那船帆上绘着一只老鹰,样子凶的吓人。”顿了顿,又道:“奇怪的是姬叔叔听说以后,脸上的神情和那天的一样,就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朱先生没有吭声,朱磊妈妈将饭碗放在朱磊面前,道:“吃饭吧,我们这样的小岛上能有什么事情?”
一家人吃了晚饭,朱先生依旧让朱磊在灯下读些诗书,自己则在一旁忙着研制药丸。过了两个时辰,朱先生便让朱磊回房睡觉。
朱先生又忙了一会儿,让妻子先回房休息,自己则坐在灯下看书。不多会儿,便听见了敲门声。
“是姬先生吗?请进。”朱先生放下书,道。
推门而进的果然是姬先生。姬先生进门拱手道:“朱先生莫不是知道我要来,在此等我?”
朱先生忙起身让座,道:“晚上小儿告知了那海船之事,我想此事对先生事关重大,不知在下可帮先生什么忙?”
姬先生并未回答,而是问道:“朱先生,数年前你救我时可曾见有什么异样?”
朱先生笑道:“那日姬先生使的是闭气功吧?”
姬先生道:“果然不出所料。想不到小小鱼村竟藏有如此能人。可是,朱先生当时为何不问在下?”
朱先生并未回答,而是望着姬先生问道:“今天姬先生怎么忽然想起问那天的事?”
姬先生叹道:“那日先生用银针刺我伏丸穴,而不是救落水者的嬴水穴,我已知道先生识了我的闭气功。只是不懂先生当时为什么不追问在下究竟?”
朱先生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先生如果遇到一个怀抱婴儿的男人,会作如何想?”
姬先生一抱拳:“多谢先生信任。先生可知道在下从何而来?”
朱先生摇摇头。姬先生道:“先生为何不问在下?”
朱先生道:“人所不欲,焉可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