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摇摇头,努力把脑子里的景象甩得干净。在她的身后,伊恩站在一棵弯曲的树旁,一手扶着深褐色的树干,头顶上的树冠宛如乌云,好像即将随风而去。山坡上是密密麻麻的野草,粗俗细长的叶子风中飕飕作响,乱七八糟地拥塞着走道,她慢慢地往下走,小心翼翼地不使自己绊倒,每一步都走的给外小心,就像她穿过弧形的拱门,走在满是壁画的回廊中,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房间和一扇虚掩的木门。
她从这一片茂密丛杂草间穿过,蒿草长没她的腰,草刷拉刷拉地拉住她的裙摆,沾上了杜鹃涎,手染上了茜草的颜色。昏黄房间内,父与子正在对话,公爵以下,任给任予!她将是伯爵的女儿或者侯爵的女儿,不再是乡下子爵的女儿,将更加高贵,更加荣耀,不用再与那苍老的多病的好色伯爵虚以为蛇,只要过去了,就可以救助更多的人……
风刮得山坡上青草发出一片响声,山下一排大树摇摇晃晃,她禁不住打个寒蝉。只见树冠在山坳里闪着金属一样的光亮,这时候旋风盘旋着,从地面尘土里卷走枯草和羽毛,升上了天空,从这一边,滚到那一边,渐惭接近天边的云彩了。更远处若隐若现绵延起伏的达弥努森林,她童年的噩梦和成长后的向往,关于那片森林,一直都是一种向往。向往那里的自由,向往那里遥远的静谧,向往那些非人力的神迹,向往爬满葛藤的残垣断壁上镌刻的史诗。只是,生于此,是命中注定;不过,放的下,就有新的开始,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伊恩和老牧师目送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背影消失在白桦林中,风掀起层层波浪,荨麻摇动,叶子翻个,花朵给吹零落了。风愈来愈猛烈,摇撼着树枝,密密丛丛的深绿色叶子,在太阳下闪着夺目的光彩。伊恩的手离开弯曲的小黑松树,山下的白桦林中簌簌地响着,一道颤动着的丫枝的墙,阳光透过绿色的阴影射进来,荆棘轻轻地拨开,寒光相映,渐渐显出一片肃杀的景色。
“你不走吗?”伊恩问老牧师。
“我老了,上得来,下不去,只能等个人扶我走。”
“是吗?为了那个承诺,真是辛苦你了。”
“年轻人,别怨小姐,”老牧师说道,“她能见你就是对你最大的信任了,当然,你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意外发生的太突然,谁都没准备好,你不能逼迫她做她做不到的事。你也不能期待她对抗自己的父亲,你要理解她的选择,并尊重她的选择。我至今记得我第一眼见你时的情景,你慈悲慷慨,但你的慈悲与慷慨用不到正道,引来了他人觑视;你勇敢无畏,但你的勇气用来对抗本应该能成为你的朋友的群体,引来了他们的厌恶。这是你取祸的根源,从没明白过这一层的你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你在森林和荒野间待的时间太久了,都忘记了人世间的秩序与规则,导致你处处出错。物有贵贱,人有高下,有人的地方就有规矩,知规矩,懂规矩,遵规矩,你才能融入他们之中,成为他们的一员,反之,就会被孤立,遭到排斥,会沦落到最下层,成为一个失败的人。”
伊恩淡淡的说道:“唔,想不到我做错了这么多,那么,我该向那个神忏悔?”
“你是需忏悔了,”老牧师自始至终都不喜欢他的一副淡然无所谓的态度,“你要向神剖开你的灵魂,放下心中的**与贪婪,才能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