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木场周围大多数是巨大的橡树和杉树,整齐而环抱的树干森耸青峰,雄壮地黑黝黝地耸立在低矮的榛树和花楸树中间;树干高高地上升,密叶风声瑟瑟,筛下来花花达达的光斑。高空的天映出黑绿色的轮廓线,像穹顶一般展开着它们的铺张的、多节的枝丫。
“木料不是用的,根本运不出去。”亚特伍德对他们解释道,“主要为了抑制森林的扩张,森林长了脚,不砍村子就要被森林吞了。村里每年都会组织人伐树,报酬当然是丰厚的。但是普通人不敢进来,怕被森林诅咒了再也出不去,橡树之父的信徒不怕诅咒,不会受到森林的影响,可你了解,很多橡树之父的信徒是不能接受的,他们说这是橡树之父对不畏惧、不敬重他的人而降下的神罚,他们不捣乱就是好的了。只有像我这种抱有共存想法的人才肯接这份工作,所以我们虽每年轮换,可很长时间都要呆在森林中。”
“原来如此,”维克多点点头,“你不用管我们了,我们不会乱跑,你忙做你工作去。”
“好的,如果有需要帮忙,就喊我,我就在那边。”他拎起拄在地上的巨斧,对他们点头示意后就去工作了。
亚特伍德径直来到一棵孤零零地,异常壮观的的杉树下,他绕树转了一周,背靠树干,仰头向上,仔细观察着大树。他在根据杉树切身的大小、树干的弯曲位置和程度、树冠偏重方向等,判断树的自然倒向和他作业的具体方案。他做出判断以后,就放下斧头,双手合什默默的祷告。
亚特伍德对工作非常认真,他在杉树砍出一个斜的切口,正对树倒的方向,里口整齐,当杉树的缺口深度快要三分之一时,他就到另外一面也砍几斧头,不然树干会绷裂,可能砸伤人。伐大树,要左、右留弦。树木的边材强度大,拉力大,留弦都留在两边,树心留的越小越好。开楂要正、留弦要准、留心要小、树倒要快,这是他通过实践慢慢总结的经验。他就像一只形状特异、渺小勤快的蚂蚁,挥舞着前肢,迟钝的思想随着他的巨斧一上一下,丁丁伐木声,深谷群鸟嘤鸣,木屑雪花般飞溅。不一会儿,汗珠浸湿了他衣服,呼呼喘气像漏气的风箱,眼睛半睁着,随时小心着木屑溅到眼内,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他偶尔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一擦汗水,又继续操起手中的巨斧单调乏味地,一下一下带着一阵震耳的脆响捶击着,慢慢的,一团雾气模模糊糊地,在他的头顶出现,渐渐变得灰白。
“嘣!喀嚓!”杉树终于倒下了,青青的枝叶呈现凋零的景象,高大的杈丫狰狞张舞,远近的鸟儿惊飞而去,野兔窜出洞穴惊慌失措,夕阳染红了新鲜的树桩和灌木枝桠的断口,树液在豁口涔涔流下,犹如眼泪。亚特伍德满足的注视着倒下的巨树,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躯干流下,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他此刻显得十分兴奋,从地上捡起上衣,搭在肩上,拄着斧头,向它们走去,边走边说:“这是最后一棵,我的量已经干完了,终于可以回家了。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可是我还要在森林里待最后一夜。伙计,跟我来吧。”
亚特伍德带着维克多他们来到林中木屋,木房是见惯的样式,草顶、木板、泥墙,开门进去是火塘,火塘里的灰是温的,显然,刚熄灭没多久。亚特伍德开始烧火、烧水,温暖的火一窜一跳地闪着,在静静的小屋里盛开。三脚架吊着的小而脏的锅中升起乳白色云雾似的蒸气。烟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状,一会儿,像一条蛇一样盘绕成一圈圈的,在虚空游走,一会儿,它如一团轻盈的淡淡的云彩,飘悬空中,有时候,它被一阵风吹散,有时候,它被撕成许多碎块,扩散,变大,变的稀薄,连成一体,氤氲地融入空气中,最终不见了。
“来,喝口水。”他把唯一的碗递给维克多,维克多接了,伊恩一推,就递给了玛丽,玛丽捧着碗,小嘴沿着碗的边沿小口啜着,边吹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