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里年纪第二的趟子手老许一边擦汗,一边嘟嘟囔囔。秋高天重,天气似乎并不怎麽热。
年纪最大的是这次走镖的领队,仁义刀千百安。
他已经年近七旬,面色红润,像是五十许人。
他衣著端正,留著四平八稳的齐口花须,四平八稳地背了口单刀。
此刻他的马四平八稳地走在队伍的中间,他闻著鼻烟,四平八稳地和我拉著话。
“老弟放心,凭我仁义刀的面子,在这一路上断不会有任何闪失。”他的话响亮之极,就像他打得嚏喷。
据说这位仁义刀近20年来行走江湖,单刀从未出鞘,但他保的镖却从无闪失。
不过大家对他似乎也并不很敬服。
山险水恶,月黑风高。
头顶上,红旗劈啪作响,我紧紧抓住了剑柄。
但同伴们却神色自若,我几乎有点惭愧了。
仁义刀这时却走在队伍前面,神态极为威严。
我越发惭愧了,脸都开始发烫。
仁义刀突然一扬手,放出一枝花炮。
几声呼哨,一队强人闪出。
我正要上前,却被老许拉住。
只见仁义刀快步上前,和强人们打起了哈哈,几个趟子手搬过一包包礼物,小喽罗们则取出酒肉,有说有笑地支起了炉灶。
我不解地回头看著老许。
“这些东西本就是打点黑道朋友的,仁义刀总是这样。”老许黑著脸,吐了一口吐沫。
“可是劫镖岂不挣的更多?”
“强盗也是人,能不拼命就来财,谁愿意玩命呢?……”
酒热肉熟。
强盗们都丢开刀枪,胡乱坐了几圈,仁义刀和为首强人挨肩而座,戏谑声传出很远。他突地抬起手来,笑著招呼我们过去。
打旗的趟子手把旗杆倚在骡子边上,下马抢酒肉去了;老许低声咒骂了几句,也慢慢挨了过去。
我跳下马,抢起红旗,倚杆而立,掏出干粮,狠狠啃了一口。
红旗被篝火照耀,忽明忽暗,旗角被夜风吹拂,打在我脸上身上。
两个铁塔般的强人哼著小调,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看见飘扬的红旗,竟趔趄著退了两步,打了两个寒战。
“这面红旗就是当年横扫三山的大旗,旗上不知染了多少绿林好汉的血肉。”
“但现在……”
月渐渐高,声渐渐远,天渐渐冷,我扶紧旗杆,整了整身上的衣服。
路渐渐好走了。
我越来越喜欢看守牲口驮骡的活了,尤其是夜里。大家也乐得自在。
客房里已传来阵阵鼾声,老许陪著做了好久,嘟囔了一句“三更叫我”,也回屋睡了。
驮子都堆在牲口棚里,偶尔,一两头贪夜草的马骡发出歙挲声响。
镖旗插在後院正中,我背靠旗杆坐著,面前摊放著剑谱。
月光透过旗面照在书上,书上的画影忽隐忽现。
我抬头看著红旗,旗上斑斑驳驳,仿佛每块浓淡,都隐含著无数腥风血雨,无数剑影刀光。
热血突然上涌,剑陡地出鞘。
旗影翻飞,剑影翻飞。
剑止了,旗还在飞。
我插剑在地,捡起地上的剑谱,慢慢地用火点燃。
火光摇曳,旗色、剑光、人影,在火光中交融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