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少爷回来之前,我已经焦急地站在门楼前很久,围著旗杆转了不知多少圈。weNxUemi。Com
他终於湿漉漉地出现,居然推了辆小车:以前他连篮子都不提的。
湿漉漉的少爷身後,是一个同样湿漉漉的女孩子。雨後的天空,不知何时挂上了一道彩虹。
我笑了,看来少爷得自己推那辆车了。
好几天了,少爷总是恍恍惚惚的。
他有时会对著柱子微笑,有时会对著饭菜出神,有时会对著鱼池发呆,有时还会对著初开的花摇头。
我只能苦笑,可不能只是苦笑:他是侠客林唯一的主人,我不该总让他这样。
少爷一向听我的话,我叫他练功,他就练功;叫他读书,他就读书;叫他休息,他就休息。
可他还是常常望著旗杆发呆,直到有一天,一阵蜂蜜的清香远远飘进了院门。
“这点蜂蜜算我谢你的,我替你带路就不用你谢我了,我走了,你们家院子真大!”
她一口气说下去,少爷连一句嘴也插不上。
她穿了一件新的红衣裳,灿烂的就像她脸上的笑容。
走到旗杆下,她远远地回过头来笑道:“大叔也尝尝吧,新酿的百花蜜呢!”
她的步履轻快,那天,推著重重的车子,她的步履也一样的轻快。
“那个女孩子是跟著爷爷从北方来的,在百花坡养蜂为业,姓名不详,行为举止,与常人无异,最喜欢花,最讨厌下雨……”
少爷还捧著蜂蜜发呆,脸上说不清是什麽表情。
我曾发誓要一辈子帮助和照顾他,可我很清楚,这件事情,少爷必须自己来做,我不能帮,也帮不了他。
“她住在百花坡……”
少爷抱著蜂蜜,低著脑袋,慢慢走进屋里,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南方的春天,总是像现在这样、现在这儿,特别的早、特别的美吗?
几只早归的蜂儿围著我头发上簪的野花“嗡嗡”地叫著,我侧卧在草地上,看著满坡滴翠,点点芬芳。
一双很精致的靴子怯生生地蹭过来,是男孩子的。我赶忙爬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断草。
是他。
那柄剑上的宝石,在太阳下一闪一闪的,他今天穿得整整齐齐,双手背在後面,想过来,却磨磨蹭蹭地没有近前。
“又馋我的蜂蜜了?”我笑了。
“听、听说你最喜欢花?”他的手里,原来拿著一大捧花。
花有很多种,花朵很大,却没有多少香气,好像是侠客林庭院里的吧。
我看著这些花,脸色登时变了:
“你这是什麽意思!这些花、这些花被你的那些仆人们折磨成这样,已经够可怜的,你居然、你居然还要把它们掐下来!你、你……”说著说著,我忍不住要哭出来。
他手足无措地站著,喃喃地不知该说什麽好,似乎也要哭出来了。
看著他的窘态,我的火气越发大了。
“你种过花没有?知道花怎麽疼、花怎麽想、花怎麽笑怎麽哭吗?你恐怕连衣服也不会自己穿,头也不会自己梳吧!”
我越说越生气,一扭身,头也不回地跑出很远。
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我停住,轻轻地喘息著,忽然觉得自己很好笑。
我为什麽要发火?其实人家也没有什麽的。
他笨虽然笨,又是大户人家,却没有什麽架子,好像也没多少膏粱子弟的臭毛病。
他心肠似乎不坏,长得似乎也……也不坏……我怎麽了?我才认识他几天,只见了3次面……
他还站在那里吗?太阳就要下山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呆呆站在原处,手捧一大捧花,站在一片草丛花海之中。
几只蜜蜂嗡嗡叫著,或围著我飞舞,或围著草丛中的野花盘旋,却没有一只光顾我手里的花。
我懊恼地丢下花:连蜜蜂都懂的事情,我却不懂,唉!
天渐渐黑了。
我低著头,漫无目的地走在山谷里。这次我并没有迷路,只是不想回家,也不敢再回到刚才去过的地方。
几声羊叫,我不由地抬起头,远处一块小高地上,隐隐一簇篝火。
十几只羊或卧或起,散在四周,一个头发雪白、胡子雪白、衣服也雪白的老者坐在篝火边,一边喝著葫芦里的酒,一边唱著歌。
那歌不成曲调,却似有说不出的魔力。我走近去。歌声突地停了。
“小夥子,有心事嘛。”老人的双眼,深沈如两潭秋水。“坐下烤烤火吧。”
这话平平常常,却似有说不出的力量。我走到篝火边,坐下。以前的我,即使脏一些甚至难看一些的凳子,也绝不会去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