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语之猫(2 / 2)

黄起豹的心猛地一跳:他似乎隐隐觉得,白文静的话也许是真的。

“白文静的话也许是真的……”

酒楼上的绅士们交头接耳,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满桌的美酒佳肴,谁也没心思享用了。

猫镇北去五里就是狗乡,这些见多识广的上等猫,自然知道狗类的本能。

“或者,我们该……”猫镇医院院长怯生生地环视了一圈众人,怯生生地说道,猫群里交头接耳,登时一片歙索之声。

“大谬,特谬,大谬而特谬!”

一位满身灰毛,穿着浅灰色牙签呢长衫,腋下夹着本线装书的中年猫愤愤然离席站起,慷慨言道:

“这白文静虽说连猫语也说不好,可他毕竟还是猫么,狗类那些伎俩,他一个猫如何能懂,不过一知半解,略通皮毛,危言耸听,博猫瞩目罢了,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又曰天道远,猫道近,你们要信便信,老夫是断乎不会相信这无稽之谈的!”

另一位长衫比前一位更灰,线装书比前一位更破的老年猫也颤颤巍巍地扶桌而起:“黄起豹,你这浑小子,子不语力乱怪神,你那张破报居然为白文静的歪理邪说张目,是可忍,孰不可忍!”

黄起豹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猫是最讲究自由的,不自由,毋宁死!

“您老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妙无晚报》是有独立报道精神的自由媒体,而绝不是什么猫的喉舌……”

绅士们你一言我一语,霎时争了个脸红脖子粗。

“这、这,苗老太爷,您德高望重,您来说句公道话吧?”看到这次争论又要演变成猫镇传统的吹胡子瞪眼一拍两散,总不免有几位深明大义之猫要出来排解排解。

苗老太爷环扫着睚眦相向的众猫,养移气,居移体,施施乎而起,在众目热切的渴盼下,风度十足地吐出了优雅的一声:

“嗯。”

“哼,如果真是一条狗来说这些,我闹不好还真信,白文静,这狗不狗猫不猫的东西!”照例最后一个下楼的苗老太爷,把这样一句话,和着一口浓痰,恶狠狠地啐在了楼板上。

猫是最讲究独立思考的,所以争论的结果,信的依旧信,不信的依旧不信。

自然,信的不多,不信的不少,谁叫白文静是一只怎么看都像狗的猫呢?

自然,其实信的不信的加在一起,也没有半信半疑的猫多。

所以以后的几天大家都在注意观察着白文静的一举一动,虽然没有一只猫会承认这一点,甚至还都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最初的几日,白文静跑得更急,说得也更勤了,他憔悴了很多,每个猫都看在眼里;

可是过了几日,他却不跑也不说了,只是一个猫静静地蹲在镇门口发呆。

不过,他更憔悴了,每个猫都看在眼里。

“我说罢,我说罢,这白文静就是在危言耸听,耸猫听闻,哗众取宠!你们看,你们看,如果真的有洪水,他自己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心必异啊!”

酒楼上,两位长衫猫喷着酒气,一搭一挡,铿锵有力地说着。

黄起豹低着头不答话了,反正,他只是个记者。

“嗯。”

苗老太爷若有若无地哼了一声,优雅地自斟自饮了一杯善酿。

于是猫镇的居民多数都释释然了,甚至原本相信白文静的个别猫,也颇有几个反悔了的。

洪水,鬼才相信这里真的有洪水。

可是洪水真的来了,就在第二天的下午。

尽管北门口,白文静把锣声敲得震天动地,可咆哮的浊浪,还是汹涌着冲进了猫镇居民们的梦乡。

不久,锣声消失了;再不久,洪水也退去了。猫镇上下,只留下一片狼藉,一片哭声。

大家是在北门口的哨位上发现白文静的遗体的,他布满血丝的蓝眼睛依旧圆睁着,手里还紧紧攥着锣槌。

那些死里逃生的落汤猫们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下子都呆住了。

过了不知多久,一位苗苗条条,清清秀秀的妙龄母猫,忽地眼角一动,哭了出来。

于是许多猫都哭了起来,有光着一只脚的狸花律师,有反穿着西服的医院院长,甚至还有衣襟下摆被踩得稀烂的某个长衫先生。

黄起豹更是一边哭一边舞动他的生花妙笔,他热泪盈眶地对闻讯从省城赶来的喵通社记者说,他要用一个整版的篇幅,着力塑造白文静这一生得伟大,死得光荣的全猫类楷模。

最后许多猫一直请求德高望重的苗老太爷作为猫镇的代表,为这位楷模写一篇诔文。

苗老太爷虽然燕尾服透湿,胡须粘结,神态颇有些狼狈,那举手投足间的绅士气度,却不由得人不肃然起敬。

“嗯。”

他庄严肃穆地哼了一声,没有说,也没有动。

猫总是好发议论却很少有什么共识的,不多一会,刚才还心潮澎湃的他们就仿佛没事人似的各忙各了。

白文静当然是安葬了,好像还是有人哭了两声的。

黄起豹的报道也许见报,也许未必,谁知道呢,妙无晚报》是有独立报道精神的自由媒体,而绝不是什么猫的喉舌。

夕阳西下,一片狼藉的猫镇上空,飘起了洪水后的第一缕炊烟。

“知道洪水要来还傻乎乎地守着个破门,哼,还是不脱狗样!”

镇的一个角落里,苗老太爷轻蔑地撇一撇嘴,伸手去捋平那被洪水泡的有些脱形的燕尾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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