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微微有些热了,街边那些被削去大半个树冠的梧桐,没锯过的一半,树叶也开始变得稠密繁茂,仿佛在瘌痢头上扣了顶不太够尺寸的草帽。WENxueMI。cOm
灰尘夹杂着梧桐球毛,在石鼓路上忽悠忽悠地飘着,两辆挺着硕大滚子的轧路车,正呼哧呼哧地把黑糊糊热乎乎的沥青,在光滑得发亮的石鼓路上反复碾开、碾平。
两个女人——嘎三老婆和嘎四老婆——正在被黄沙水泥堆包围着的嘎三书亭里大声争论着什么,仿佛连街上轰隆隆的碾路声,也远不足以压倒她们激昂高亢的嗓门似的。
“XX的XX,这两个女人,不吵架听了也跟吵架差不多,真没得脸蹲了!”嘎三蹲在书亭门槛上,闷闷地吸着烟**:“拉倒,四子,让她们俩人搅,搅完我们再发话。”
嘎四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一脸的苦相:
“哪块搅的完啵,哥,你说说看,这都第几天了?”他无奈地瞅瞅书亭里面,又瞅瞅街对过:“哎,我说老威,你学问大,你讲,我们这个买卖,怎么开,怎么分?”
老威苦笑着摇摇头,顺手捡起报摊上的硬纸板,吹了吹上面的一层积尘: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自己……唉!
轧路车呼哧得更欢了,和着不远处铿铿的砸桩声。二饼耳朵里塞着两大团棉球,浑如不觉地坐在老威书亭的地上,倚着书架,专注着手里的《孟德斯鸠法意》。
“小三、小四!”
林主任鼻子上蒙着个小口罩,大襟上别着两朵白兰花,急匆匆地从一堆堆黄沙水泥中跳了过来:“倷两弟兄才交一份入伙费,倷好告诉娘娘,到底新市口做啥生活者?”话才说了一半,便一眼瞥见书亭里那两位女将,立即生生把后半截咽回肚子里去:“好者,好者,倷家里先想想好再讲把娘娘听。”
她回头看了看老威,笑了:
“小威,倷文章又发表者?伊公司厢人常提到倷者!倷好抓紧,吾好帮倷寻只最好市口者。”
老威脸上忽地掠过一层乌云,旋即又笑了笑:
“林主任,我晚上到您家里头看您去。”
“嘟嘟嘟~~”
老威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没完没了地吼叫起来,老威本能地看了看对面早已关门大吉的公用电话摊,叹口气,拿起了手机。
“哎,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啵?”电话那边,小棋的声音柔柔的:“早点打烊,晚上我们出去吃。”
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是自己或者小棋的生日,似乎也不是结婚或者恋爱纪念日罢?
他回头看了一眼二饼:
“二饼……”
二饼小心地合上书,慢慢站起来,两只手心在衣服上反复蹭了好几下,这才郑重其事地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来:
“我买这套《四书集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