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的微光冷冷地洒在淙淙汾水之上,冬天的第一场新雪,已把晋阳城内外周遭,裹上厚厚一重银装。WENxueMI。cOm
阿大缩着脖子,用袖子包了双手,哆哆嗦嗦地来回扫着桥上的积雪;离他不远,阿吉和阿益拖着个大竹筐,一面擤着鼻涕,一面把扫作一堆的雪铲进竹筐,拖到桥下,再倒进汾水里。
“赵家主公可真是的,大冷天,大清早,过的甚桥,祭的甚腊,便苦了我们这些桥边住户,觉也没得好睡地伺候着,唉。”
“呸,你这小子,就不会说句人话?赵家主公造这新桥,你我往来两岸,少绕十五里路,多少方便,让你我伺候伺候,咋了?”
“算了算了,算我嘴贱,大冷的天,真是的……对了,阿大哥,桥上那个冻死鬼怎生办?”
阿吉说着话,缩着冻僵的手指头,指了指俯卧桥栏一侧,被雪花覆盖了大半的一具僵尸。
阿大跳着脚,凑过去看了看,用扫帚轻轻捅了捅:
“这家伙一直趴在这里……我们来了有一个多时辰了罢?”
阿益点点头:
“可不,瞧这死鬼那身破烂,八成是个要饭的,哥,咋办?”
阿大搓着手,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脚步铿锵,甲胄铿锵,赵家开路净街的甲士已开上桥来。
天色已经大亮了,一缕缕炊烟,飘上了汾水两岸,闾左闾右的高矮屋檐。
“你们这几个家伙,这点积雪,怎么扫到现在?”为首的甲士看见阿大几个,皱眉道。
“禀大爷,这桥上有具僵尸,好像是个要饭的,”阿大哆嗦着,赶忙躬身招呼:“小的们胆小,不敢乱动,所以迟延。”
甲士瞥一眼死尸:“娘的,晦气,晦气,我说,你们三老呢,这事不都归三老管么?”
“回大爷,三老董公染了风寒,告假在家已经多日了。”
甲士听得身后车马喧哗声渐近,不免有些不耐烦了:
“好了好了,你们去吧,这该死的死鬼倒在桥边,倒也挡不住主公车马,就先随他去好了。”
旌旗一簇,轻车一乘,张孟谈轻装软扮,飞驰而来,勒马停在桥上:
“谁在这儿管事?这个趴着的人怎么回事?”
为首甲士急忙过来见礼:
“禀张先生,这不过是个冻死的要饭穷鬼,倒在道边快两个时辰了,在下以为……”
张孟谈不再理他,微一纵身,轻轻巧巧跳下车来,缓缓走到伏尸身前,微笑道:
“豫让,不冷么?”
安车驷马,旌旗青盖,赵伯的车驾终于到了桥头。
赵无恤袍服佩剑,神态悠然,高赫托着条断臂,不疾不徐地跟着,对于在这桥上碰见豫让,他们似乎毫不意外。
但当他们看见豫让时,却诧异得仿佛一下子不相信自己眼睛一般。
这是豫让么?
他的头上秃顶无发,他的脸上布满疮疤,他的身上鹄衣百结,眼睛好像瞎了一只,手指脚趾,也好像掉了好几个。
高赫默不作声地看着面前这个人,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释然,又似乎有些失望。
赵无恤不由地倒退几步,旋即失笑:
“豫让,你把自己作践成这般怪样,就为了今天这一遭么?你也不想想,这座桥昨天才落成,桥上怎会遗下僵尸?你啊,你这样子,让我到底是杀了你,还是再饶了你好?”
豫让一直盘腿坐在雪地上,微抬起脸,声音也已变得嘶哑而陌生:
“我知道这样是不行的,本来我也没打算能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