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 / 2)

两人的身影已消逝在目光尽处,屋檐上,鸟儿依旧啾啾地叫着。

老李裁缝忽地跳起来,拼命一般朝城门方向奔去,浑不顾敝衣那宽大的下摆,又被满地的尖石棘刺,狠狠割开了几道大口子。

“滚,老子叫你滚听见没有?”毡落外,一个满脸横肉的胡儿手掂皮鞭,横眉立目地对着面前满脸怒气的老李裁缝咆哮着:“你儿子犯了大汗军法,天大的罪过,百户大人没捉你同罪,已是格外恩典,怎么,想找死么?”

老人也不答话,一低头,径直往里便撞。胡儿急了,劈手揪住老人衣领,一带一搡,老人立脚不住,趔趄着直倒退出五六步,咕咚坐倒在地上,原本补了几摞的前襟被这一扯,登时粉碎,破布烂衫,蝴蝶般在春风里翻卷着,飘散着。

“李叔,不要紧罢。”

“先上我家坐着,咱再想法子救人罢!”

闻声而来的几个乡亲忙奔过去扶住老人。老人双手撑地,慢慢坐起,缓慢但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就坐这儿,坐到我儿子出来。”

太阳落下又升起,升起又落下。

小李保正终于出来了,是被两个胡人像扔米口袋一样,**地丢在老人脚前的。

他的全身都是鲜血,张开嘴,满嘴也都是鲜血。

老李裁缝央人找来一辆大车,拉着他回家去。一路上,小李保正瞪着血糊糊的眼睛,张着血糊糊的嘴巴,满是伤口的双手,死攥着爹爹的手指衣袖不肯放开,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给久不相见的爹爹听。

可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却终于连一个囫囵的字儿,也没能吐出口来。

屋外白杨树的叶子一天比一天绿,一天比一天密,天气也一天天暖和起来,春天真的到了。

可整天呆坐在破土屋里,裹着那身又多了几处补丁的宽袍大袖、怔怔地望着桌上那明晃晃剪刀,和乱糟糟针头线脑的老李裁缝,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浑绽不出哪怕半丝春意来。

“唉,李叔的孩子真的惨那!听说是胡人搜什么贼寇时,正好在那个村子里头堵住他,说他是贼寇同党呢。”

“可不是咋的!不过小李一口咬定是货郎串村,路过那里,啥也没干过,谁也不认识,那些兔崽子们折磨了他好几天,嘿,他楞是没改过半个字口!”

“……”

“爷爷,爷爷,您别难过了,别难过了,狗剩跟您学裁缝罢,学了爷爷手艺,将来孝顺爷爷,给爷爷摔瓦盆子。”

老李裁缝眯着愈发混浊的老眼,打量着面前又高了些、壮了些的狗剩,摇摇头:

“好孩子,别学爷爷这个,你去学弓箭,学武艺,练得高高壮壮,像你爹爹和你郑三哥那样,把那些该死的兔崽子们统统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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