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使劲儿喊,XX的,大炮够不着,多喊上几嗓子,也算得给青马的弟兄们助阵了。WENxueMI。cOm”
太平门的城楼上,一位身材矮硕的天将(1),正挥舞着自己那双只剩了七根手指的大手,声嘶力竭地指挥着身边的部下。
“三天了,肚里就那么几团甜露,别说喊,便立也快立不住了。”一个满面病容的圣兵(2)拄着杆竹枪,一叠声地抱怨着,但旋即便竭尽全力地吼叫起来:“诛妖,诛妖啊~~”
“好!别人流血卖命,我们便费再多气力,却又如何?锣鼓,胜角!”天将擎起面大黄旗,一足踏上垛口,正欲使劲挥舞,却见一个身材魁硕的中年独臂汉子从驰道上快步走来。
来人穿一身补丁摞补丁大红袍,面色憔悴,一头肮脏的长发胡乱盘在头顶,脸上、手上,重重叠叠,数不清的伤疤,一双眸子却精光四射。天将瞥见他红袍上宽宽度黄缘,急忙撂下大旗,抢前施礼:
“老能人辛苦,不在衙中闲坐,如何上咱这清妖鼻尖处的太平门来?”说着说着,他忽地觉得来人颇有些面善,不觉讶道:“你——你莫不是甲寅四年在上方桥,一枪打倒大妖头苏布通阿(3)的那个神枪手,叫于——于什么来着?”
“卑职正是于得海,”于得海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难得过了这许多年,还有兄弟记得卑职的贱姓。”
“老弟讲么子话!”天将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哪个不晓得你是道州入营的老功臣,当年翼王五千岁还亲点了个大号,叫做‘一枪震江南’,是也不是?”
“如今连麻雀也震不得了,唉,”于得海挥了挥空荡荡的右袖:“自打丁巳七年救高资断了这台胳膊,卑职便成了废物一个,只能见天白白糟践天父赐来的甜露了。”
他忽地止住话头,侧耳倾听着东南青马方向,那连绵不绝的枪炮声,一脸说不出的焦虑之色。
“大叔,莫太心急了,且没见输赢呢,您听,土硝声闷,是咱天兵天将的大炮;洋药声脆,是清妖的炸炮跟洋庄(4)。”
一个不过十岁光景的小把戏一面宽解他,一面咬着牙,挥舞两条瘦骨嶙峋的胳膊,使劲擂着大鼓。
“小兄弟且歇着,让我来,”于得海一把抢过鼓槌,奋力擂了起来:“放胆诛妖啊,莫让残妖(5)毁了咱辛苦创下的小天堂!”
“诛妖!诛妖!”
从金川门到朝阳门,蜿蜒十来里的城垣上,每一面旗帜都飞舞着,每一个兵将都呐喊着,紫金山、玄武湖,也仿佛被这威势所慑,湖涛林海,在秋风中翻腾咆哮不已。
陡地,这一切都凝住了:东南青马方向,一直顽强不绝、沉闷的天国大炮声戛然而止,清脆如爆豆的清妖洋炮,却鼓噪着愈发密集、愈发刺耳了。
收队了,出城两千先锋,入得太平门的还不到六百人。
小王子躺在松枝搭成的担架上,一双血肉模糊的眼睛直瞪向天际,嘴角不住抽搐,仿佛正咒骂着什么,见到好不容易挤近的于得海,他原已黯淡涣散的眼神忽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