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1 / 2)

 苏州城东,胥门外塘河。23Us.com

冬日正午的阳光淡淡地洒在深绿色的河面上,一条乌棚小船泊在岸边,艄婆领着五六岁大的孩儿,正在舱中忙着晌午饭,艄公笼着衣袖,瑟缩着蹲在船尾,嘴里咂巴着烟袋杆儿,不时瞟一眼岸上的三个人,眼神显得越来越不耐烦。

黄畹已新剃了头,换了身商人装扮,容闳也扮作商贩模样,脑门子上严严实实扣了顶黑毡帽。汪克昌一边咳,一边把包袱递给族弟:

“紫诠,达萌兄,这挥子忠殿(1)兵将看了自不会为难你们,但别处野长毛(2)来来往往得不少,让他们瞧见,却不好办,你们千万一路小心,看见过兵过将,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咳咳!”

容闳连声谢过,先上了船头;黄畹凝视着族兄憔悴的面庞:

“老兄,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宁肯留在那发霉生蛀的屋子里抄什么‘钦定敬避字样’?”

“咳咳,我走,我走又能怎样?”汪克昌摇头道:“我读死书不如旁人,读活书也不如旁人,如今身体也垮了,紫诠,你能掐会算,弟妹早去了上海,我一家老小还在长毛乡官们眼皮底下过活,我能怎么走?”

黄畹不觉黯然,正待安慰几句,汪克昌却笑了:

“好了紫诠,各人个人福,求也求不来的,我知道你有能耐,有大志,这便放心去吧,至于愚兄我,谅这长毛再不成气候,三年五载怕也完不了,我这苟延残喘的身子,能混一天是一天罢——快上船罢,万一让人瞧见就不好了。”

船已咿咿呀呀摇出很远,汪克昌佝偻的身影仍在寒风里隐约地晃动着。

原本阴沉着脸的艄公神色已变得开朗,手摇脚踏,不停摇着橹,衔着烟袋杆儿的嘴里还不时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那小孩儿也愈发活泼起来,艄婆不得不喝住他,以免他不小心撞翻了炉火和粥锅。

容闳捧了碗咸菜粥,神色轻松地边吃边踱步;黄畹立在船尾,眉头深锁,若有所思。容闳缓缓走近他:

“紫诠,你在想什么?”

黄畹不答,认真地反问他:

“达萌能掐会算,不妨做回我肚子里的蛔虫?”

容闳略一思忖:

“你大约在想克昌刚才那番话吧。”

“哦?”

黄畹眉头一瞬,等着他说下去,容闳微笑道:

“你大约心里想的是,‘倘大清统兵的大帅能用我之才,凭我的真才实学,加上知彼知己,消灭长毛根本用不了三年五载,是不是?”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达萌也!”黄畹长声大笑,但神色旋即黯淡下来:“只克昌那身子,那忙碌,怕是熬不到这一天,不知这对他是福是祸呢。”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无语,一时间惟有河风凛凛,橹声曳曳。

“乌~~~~”

一阵海螺声忽地在河右岸响起,霎时间,马蹄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汹涌而来,听声势足有上万人马。

“长毛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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