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兰州的朋友经人牵线,前几年和人合伙在多哥洛美开了间衬衫厂,雄心勃勃想大展一番拳脚。谁知两年不到他便意兴萧索,黯然撤盘走人,连没出厂的几千件衬衣也顾不得处理。
问他为什么,他长叹一声:没法干啊,这里的工人太懒了,三班倒倒不起来,加班赶工更是绝不伺候,订单接下来,照这样干准保超时罚款,从国内找工人应急又要倒贴一大笔成本,一来二去,赚的不够赔的,不早些收手还等什么?
这些年上非洲投资开厂的中国老板越来越多,许多人对非洲了解不深,不免把国内经营的一套带到当地。有的成衣老板把当地工人关在厂房里日夜赶工,还在门上上锁;有的矿山老板甚至把国内矿山包工头的招数也用上,雇来工头、打手,用暴力强逼工人超时工作。
这些当然是少数,更多的中国老板就像我那位朋友一样,认定“有钱能使鬼推磨”,希望用加班费、甚至双倍加班费,刺激工人们心甘情愿地为工厂、为订单牺牲自己的业余时间。
但强迫也好,物质刺激也罢,效果都十分差劲:朋友的衬衫厂里,当地工人只等下班铃一响,便立即如鸟兽散,哪怕衣袖缝了一半也不管不顾,让他们加班?给多少钱也没用,人家不伺候就是不伺候。那些用蛮力的厂家结局有时更惨:工会的罢工,劳动监察部门的审查,当地议员的抗议,媒体的曝光和抨击,轻辄罚赔,重辄吊销执照,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黑人有黑人的思维定式,在他们看来,下班之后的时间是属于自己和家人的,谁也不能侵占,如果有人想在上班时间之外让他们继续干活,那他们会理所当然地坚决抵制,并为此不惜采取任何手段。非洲说到底是人家的地方,您就算走点儿门路,使点儿手段,毕竟一只手,大不过天去不是?何况还是人家占着理儿呢。在非洲几年功夫,我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因超时加班或不给休假而被黑人告上法庭的中国老板不下20位,除两例开庭前调解了解外,其它全部败诉。与我相邻一家商行,中国籍老板雇佣了一位黑人女佣负责照料住处,因为4年未给每年一个月的带薪休假,加上老板扣住女佣的劳动证不发,女佣一气之下通过法律援助告上劳动仲裁法庭,3个月后判决下来,老板不但要补发双倍加班费,还被加罚了两倍罚金。
那么,好言相求,奖金相诱,为什么还是不好使?黑人生性豁达,随遇而安,有一顿吃一顿,不习惯考虑长远生活的安排,更没有多少储蓄、理财的习惯。在他们看来,死生由命,富贵在天,无需俗人多操闲心,钱多有多的花法过法,钱少也有少的花法过法,完全没必要为了多挣几个钱而额外加班卖命。
俗话说入乡随俗,黑人这种习惯和想法不论是否合理,终究是根深蒂固的“当地主流思维”,千金难买人乐意,黑人员工不愿加班的心情是应该理解的,强扭的瓜不甜,硬逼着人家迁就您的习惯(何况并非什么好习惯),结果也不会理想。
这并不意味着在非洲加强企业管理就毫无作为,或者像我那个黯然归去的朋友所说“没戏”,就他的例子而言,一来他当初核算成本时,就想当然地把加班算在度中,导致成本严重低估,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二来在车间管理上问题也不少:黑人不愿加班不假,但不代表正常上班时间没有潜力可挖,他们对加班虽觉反感和难接受,但工作时间内提高工效的教育和管理,还是比较容易让他们听进去的,而在这方面,可挖掘的潜力实在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