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里漂散着的一股浓浓的书香味,让刘晓楠一下子就陶醉了。是啊,自从下乡当了农民,他就再也没有进过书店了。以前在城里的时候,县里那个新华书店,是他几乎每个礼拜都要光顾的去处。他喜欢看书,而且学校里的学习任务、作业之类的事他总能早早地做完,有大量的时间可以用来读自己喜欢的书。但是,他自己没有钱买书,父母也不会给钱给他去买书。再说,就算能买书,照他读书的那个进度,一个礼拜可以读几本,哪来那么钱买书啊。
有一段时间,刘晓楠和哥哥把平日拣橘子皮、拣破烂卖的几个零钱,拿到连环画小人书摊去换书看。一分钱可以看一本薄的,两争钱可以看一本厚的。一次拿两本,两兄弟挨在一起看,各自看完了手上的那一本,趁摊主没注意,赶快互换了,又可以把对方的那一本看完。咯一来,换一次可以两个人看,就只相当于一个人半分钱看一本薄书,一分钱看一本厚书了。
可是,小小的连环画书除了图画外,就那么几个字,太不经看了。刘晓楠早就想看厚厚的字书了。
后来,小小的刘晓楠终于发现了一个不要花钱可以随便看到大本字书的地方——新华书店!原来新华书店的书讲起来是卖的,但每个人在买书之前,都可以先翻看书本,而翻看过后也可以不买,放回到书架上就行了。刘晓楠注意到了,那里的大本字书任人翻看,书店的人从来不干涉。只是,他们那里的连环画倒不是放在敝开的书架是,而是放在收款台旁边的玻璃柜里,不让人翻看。刘晓楠想,反正我也不想看小人书,我就到那里去看不要钱的大本的字书。
刘晓楠现在还记得,每天放学若早的话,书店还没关门,他就在路过时进去看一阵书,一直看书店关门。每到了礼拜天,他基本上没什么作业做,因为作业早在昨天老师布置作业时,他就一边听布置,一边做完了。于是,他就可以在书店里找个安静的角落,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上午,整下午地看书。
年少的刘晓楠,就这样看过不少书。像后来特殊时期中流行的革命样板戏的那些故事,就是他以前就在书店里看过的故事书《真假胡彪》、《红灯记》里的。
他还坐在书店的地上一连几个星期天地看完过《急风骤雨》、《吕梁英雄传》、《红旗谱》等长篇小说。他是在书架上找到自己喜欢看的书后,一天看一部分,在书店关门时,悄悄地把自己看的书藏在书架的上立着的书的后背,下个礼拜天再来时,又从那背后拿出没让人动过的那本书,继续接着看。就这样,一本厚厚的长篇小说,快则两三个礼拜天,慢慢则四五个礼拜天,他就可以看完了。
当然,那时候刘晓楠还看过一些后来被禁止的书,如《天仙配》、《少年维特的烦恼》。现在想起来,这些书看起来觉得有味,但却没讲什么革命道理,被禁止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刘晓楠的书店绕着书架转了一圈,书很多,但却没有什么特别让人想买的书。整个书店里,几乎有一半的书架、书柜上排列着**著作和马恩列斯的著作,以及最新的**中央文件单行本,辅导学习领袖著作和中央文件的资料书,学习**著作积极分子的学习心得和模范事迹书籍。余下的书架、书柜上,就是这几年新出样板戏剧本、唱本、故事书,革命歌曲本,还有就是当下最有名的大作家浩然的名著《艳阳天》、《金光大道》之类的大部头小说,和一些革命故事书、介绍英雄人物事迹的书,如《雷锋的故事》、《刘文学》等。
当然,现在的书店没有一本上林湾功书楼上的柜子里那种书。那些书现在全都成了**,不但书店绝对不可以有卖,要是谁看那种书,被人发现了,搞不好是要挨批斗,甚至坐牢的。
现在书店里的这些书,也是可以在店里随意翻看。但刘晓楠却没见到有人认真看书店里的书,更没有静心坐下来长时间地入神看书。是这些书不好看,不能吸引人看下去?可能是吧,反正,现在的刘晓楠是不会如小时候那样,坐在书店里看一整这样的书的。也可能是现在不时兴看书了,喜欢看书的人自己少了,特别是像这样的工矿区,能有几个爱好看书的呢?
不管怎样,既然进了书店,而且兜里又有钱,总不能空手而回吧。刘晓楠再次环视了一遍书店,把目光落在了书店收款台那个女售货员身后的书柜上。那个书柜上摆着一些工具书,主要是字典、词典,而且多半是与**著作配套的工具书,如《**著作成语词典》、《**选集成语典故解释》等。
刘晓楠把目光盯住了一本四寸来高,足有一寸把厚的小字典《新华字典》上。对的,买一本字典。这些年来,自己在乡下读书,经常碰到生字,没有请教,也没有字典可翻,就生硬地按着“长字读一截,宽字读一边”办法乱读。有些字实在不知如何读,就按着上林湾那些叔伯哥哥们讲时的读音来,也不知道符不符合标准的普通话读法。
买本字典好,自己小学的汉语拼音学得好,只要有了字典,任什么字都可以凭借着汉语拼音,把它给读出来。
刘晓楠站在收款台前,伸手指了指售货员身后的《新华字典》,她从书柜上取下来,反过来看了看封底:“七毛三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