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楠在队里革命大批判会上发过言后那几天,他觉得袁时春不如以前那样与他讲话多了。谢小香到他这里借用字典时,他就讲到了这个事:“奇怪了,袁时春现在好像不怎么理我了,是不是丢了我的书,不好意思?”
“你读过不少鲁迅的书吧?”小谢没直接回答小刘的话,反倒问了个不着边的问题。
“没怎么读过。哦,要讲完整的一本,就读过我箱子里那本《阿Q正传》。”
“那你好像知道不少鲁迅的名句。”
“啊呀,特殊时期搞‘四大’,写大字报的时候,从大字报上看来的。你不晓得,那时我们学校停课了,没事做,我就上街去看大字报。那上面的**语录啊,鲁迅的诗句啊么子的,篇篇大字报上都有。”刘晓楠讲着,又觉得奇怪,“你怎么觉得我读过不少鲁迅的书?”
“你那天晚上的发言里,引用了好多鲁迅的话。”
“你听出来了?”刘晓楠没想到,自己引用的东西,这个小谢妹子都听得出来,“那说明你也读过不少鲁迅的东西嘛。”
“是袁时春讲的,他全都听得出。”小谢终于讲到刘晓楠提的问题上来了。
谢小香告诉刘晓楠,袁时春讲他的父亲警告过他,不要读鲁迅的东西,更不要学鲁迅那种看社会看问题的眼光和写文章的方法。她不理解,他就悄悄地告诉她,说是他父亲讲过,鲁迅看问题写东西的主调是骂政府的。而幸好鲁迅生活在民国政府时代,骂了政府还可以照当教授。还说鲁迅要是生在现在,他就肯定是个阶级敌人,早被划成大右派了。因为现在是人民政府,是容不得读书人那样去骂政府的。
刘晓楠还是头一次听到咯种论调,一时竟愕然地说不话来。袁时春的父亲是个么子人,怎么会有咯种看法?哦,对了,咯种看法好像一下子解开了刘晓楠心里多年来的一个谜:一直要求儿子读革命书籍的父亲刘鸿僖,怎么从来没让两个儿子读鲁迅。难道,两个从没谋面的父亲有么子东西是相通的?
“你晓得袁时春的父亲是做么子的吧?”刘晓楠问小谢。
“听他讲,好像是当老师的。对,是个大学老师。”
“难怪了。”刘晓楠一下明白了两个读书人出身的父亲的共通之处了。
小谢突然警觉了起来,“小刘,你千万莫跟别人讲咯些啊。小袁跟我讲咯些,也是相信我。他一再招呼了,千万不能跟别人讲的。”
“放心吧。你现在跟我讲,那也是相信我,我怎么会去害你们呢?放心,我保证不跟别人讲。”刘晓楠压低了声音,但话却讲得很认真,很干脆。他知道,咯种话要传到么子小人耳朵里,那可是能害死人。
刘晓楠想,小袁既然不跟自己讲咯些,而是采取回避自己的态度,那就说明人家是防着的,自己就更应该要维护人家,不能做个让人防中了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