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板子快打到了杨凌志也生生止住了,行刑者对这点的把控实在是让人叹服。
“杨大人,这便挺不住了?这才七板子下去啊!后面还有十三板子啊,还早着呢!杨大人?不再硬气了?”尚衣监的太监挑了挑眉。“看看死了没?”
立刻有人上去捏住杨凌志的脸往上一抬,看了看其的瞳孔。
“回禀大人,还有一口气。”
“哦。”尚衣监的太监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不急不慢地端起了一杯茶,细细品了起来。“高高在上地指指点点,不满朝堂的任何东西,好像这世上唯有你是清清白白的。杨凌志,你是真的蠢呢,还是瞎呢?”
杂乱的雨将一切淹没,也将一切冲刷干净。
尚衣监的太监好像终于想起了有杨凌志这一回事,慢条斯理地说道:“来啊,通知杨大人的家人,将杨大人领回去。”
“回禀大人,杨凌志这厮已经死了。”
“死了?”尚衣监的太监也不太吃惊,轻蔑地笑了笑。“死了便死了。杨凌志不思悔改,继续非议当今圣上,煽动他人,图谋不轨之心昭然若揭。皇恩浩荡,念其有功,仅庭杖五下以示惩戒。不料杨凌志本身就有顽疾,五庭杖后便气绝身亡,转交刑部处理此案。都明白了吗?”
“明白。”
“此处可太冷了些,走了,还是回尚衣监避避雨去。”这位尚衣监的太监若无其事地走了,仿佛根本没有发生任何的事情。
负责庭杖的两人左右环顾一圈,确定没有人,又对视一眼,立刻翻过杨凌志的身体,四下搜索起来,忙活了半刻时间,却什么都没找见。
“没想到是个穷鬼,钱袋子里连一两整的银子都没有,像个官吗?还是堂堂的正四品,亏他还有脸说!呸!”
吐在杨凌志的尸体上的痰也随着雨水逐渐消失,正如他的丧命一般,没有多少人看见。留下的,只是午门外一具发白的尸体,还不知何时才会有人来认领。
……
急雨声全部被隔绝在了窗外,屋子里只剩下清脆的落子声。
一下午的时间,都消磨在了这棋盘上,到现在也不过才是中盘。一盘棋,足够两个人下一整天了。
鹿野深举起了黑子,迟迟没有落下,不由得觉得腿麻,便换了个姿势。
“食苹兄,听说杨凌志死在了午门外。”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此处便得到了消息。
“意料之中的事。”鹿野深轻声回着,心思仍在棋盘上。
“新旧两党都不参与,不明哲保身也就罢了,还两边都招惹,最后惹得满朝针对,落到这个地步也无人出手相助。否则,十二监也不敢真的打死没有后台的杨凌志。”
鹿野深轻轻落下了子,说道:“抨击旧党结党营私,指责新党以权谋私,痛斥东锦宫狼子野心,怒骂十二监尽是谗言,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是好的,当今大明已经烂到了骨子里。还指摘圣上闭目塞听,不理朝政。你觉得这样的人能够存活到现在是因为什么?”
如此一个四处树敌的人,竟然能够一路做到正四品的佥都御史,仔细想来确实不合常理。
“还请食苹兄指教。”
“因为一个人不想看见他死。旁观者看这棋局也会觉得乱,可在执子者心中却清晰的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倒过来同样适用。朝堂上固然需要新旧党派来平衡权利,也需要刚正不阿的人来时刻警醒双方莫要做的太过分。这就是杨凌志存在的理由。”
“谢食苹兄指教。”
“广林老弟怎么看啊?”鹿野深举起了棋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对方略一沉吟,说道:“原本需要‘清官’来保持平衡,东锦宫代劳了。日后莫不就是三足鼎立了。”
鹿野深轻笑了一声,说道:“广林老弟看的可没这么浅吧!”
“在食苹兄面前,怎敢藏拙啊。”
“杨凌志死了,佥都御史的位子就空出来了,广林老弟可否有想法啊?”
“食苹兄抬举老弟我了,我这从四品的屁股还没坐热,可不敢立马把屁股挪到正四品上,怕我这屁股都给烧着咯!”
“广林老弟可真会说笑。这个位子,非八面玲珑的广林老弟接受不可了!”
“承蒙食苹兄厚爱了,在下可是万万不敢接的。”
“哈哈……”鹿野深一笑,不再讨论这件事,继续下棋。
……
作为天顺十二年十月里非常普通的一天,史官也只写了几笔便休息去了,撑开伞走进雨中,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场雨可真是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