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泰年间,靖州西南有座山。
山中住着位道人,潜心钻研医术三十载。
终于功成,著书一本,名曰《魏氏医书》。
书成之日,道士归西。
霎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医书腾飞升天,化成一枚指环,转瞬不见。
与此同时,靖州城内一鲍姓官宦人家废园失了大火。
园内关着个双腿尽废的可怜女子,那女子从床上滚落于地,正拼命挣扎,欲往外爬。
一群家丁在外呼喊:“走水了!废园走水了!——”“快来救火啊!”“里头还关着人呢!”“快,快……二爷来了!”
“这里本来就是不祥之地,烧了也是干净,多派些人手控制好火情,不要蔓延到别处,至于里面贱人,不用管她死活!”
那女子在屋里听的清清楚楚,死死扣着青砖地缝的干瘪手指一下子攥成了拳头。
她披头着散发,双目腥红,嘴唇紫涨,被浓烟呛的发不出声来,满眼绝望的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但使出浑身解数也爬不过去的房门。
咔嚓一声巨响,房上火梁被烧得断裂,直线下堕而来。
那女子瞳孔放大的看着火梁,剧怔过后便要往旁边躲闪,只是已没有机会了,房梁正劈脑门,皮开肉绽。
一声惨绝人寰的“救命——”“救”字留在了鲍府废园,“命”字却在魏家庄子一间破旧草房里喊了出来……
*
魏楚欣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身上漏了棉花的破被又一次被蹬踹到了地上,她冷汗涔涔,中衣被汗浸的净湿。双手抱膝,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
这时睡在她对侧床上的乳娘赶紧披衣起身,弯腰将地上的被捡起,轻轻掀开洗的发白的粗布帐子,将被子重新盖在了她身上。
张妈妈叹了口气,将魏楚欣护在怀里,边拍着魏楚欣的后背边柔声轻哄:“小姐又做噩梦了,没事了,小姐长大了,是大姑娘了,什么都不怕了……”
话虽是这样说,可张妈妈在心里越品越觉得不是滋味,心里不禁一酸,忍住无奈的叹息,将那些摆在眼前的艰难都咽了回去。
一个被府里人抛弃,养在乡下庄子里没娘疼没爹爱都快被人忘了的小姐,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活!
姑娘大了要说亲,这养在庄子里的,要是随便找个人给婚配了,这……这……往下一想,张妈妈眼圈禁不住就红了。
魏楚欣窝在张妈妈怀里渐渐平复了过来。她微翘的下巴抵在张妈妈的肩膀上,睁大的双眼慢慢扫过两人现下居住的破旧屋子,脸上的凄然已经掠去,变成了确认自己还活在这世上的无限喜悦。
一个月前,她就重生了,重生到了十三岁那年冬天。她依旧是魏家那个受人排挤,被养在乡下庄子里的受气小姐。
不过还好,她还没有被接回府里,没替魏昭欣嫁给鲍昊。她的双腿也没被鲍昊打断,那场大火也不曾发生,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感觉魏楚欣不再抖了,张妈妈才放开她,呵护的扶她躺下。
窗外,月华如练。
银色的清辉透过薄薄一层窗纸映照在魏楚欣还是十三岁少女模样的瓷白小脸上。她翕动着长而翘的绵密睫毛,那些许多年不曾想起的蒙尘往事,又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
她想起,上一世她被打发到庄子前,大夫人问以前服侍她娘的那些丫鬟婆子,谁愿意随行服侍,结果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
那时她才九岁,娘亲刚刚去世,所有人都像看丧门星般的看着她,躲着她,她孤零零的站在送她去庄子的马车前,哽咽的抹着眼泪。
府里的两个小厮抱起她硬生生的将她往马车里塞,她鼻子抽噎的通红,正在惊恐绝望的时候,张妈妈拿着行李包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打开抱着她的那两个小厮,对大夫人说她愿意跟着来庄子。
后来,她嫁进鲍府,婚后鲍昊听信她命硬克人的谗言,下令打断她双腿将她关进废园。张妈妈救她心切,要回魏家告诉她父亲魏伟彬,结果被鲍府里的人事先知晓,将张妈妈推进水池。
张妈妈最后因无人施救而溺水身亡!
想起这些,魏楚欣的胸口如被针扎了般的,又疼又闷。
记忆中的场景和眼下正躬身细心为她掖着被角的张妈妈重合到了一起。
无限的庆幸,她突然握住了张妈妈的手,握的紧紧的。心里再一次发誓,既然老天爷给她重活了的机会,她再不会让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这辈子,她要好得活,活得扬眉吐气,她再也不会如苇草一样任人摆布、任人欺凌,任人轻贱!
以为魏楚欣还因为做了噩梦而害怕,张妈妈无奈的笑了笑,轻拍了拍她白皙但瘦弱的手臂,柔声轻哄:“妈妈不走,今晚上妈妈就坐在床头看着小姐入睡,屋子里冷,快把手伸回被窝里吧。”
屋子里确实很冷,她虽说是魏家的小姐,可是在这庄子里,有谁会把她当主子对待呢!
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别说和庄子里的管事相比,就是和那些雇来的劳力汉子都比不了。天寒地冻,用来做饭连带取暖的仅有院门口那一小垛柴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