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林间的鸟儿开始晨鸣。伊始两三只禽鸟试探低语,很快更多鸟群加入,整个山林之中清脆的鸣啼声此起彼伏。
露水从叶片上滑落,滴到趴在地上的人的头顶心上,寒意顺着头皮窜至全身。
“阿……阿……阿嚏!”一人打了个透心凉的喷嚏。
喷嚏声竟也如那鸟鸣一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在草丛间此起彼伏,还伴有鼻涕声、咳嗽声和哈欠声。
一人爬到刘黑山身边,问道:“寨主,天都亮了,厢兵还会来吗?”
刘黑山脸色阴鸷,两眼布满血丝。他从草地里爬起来,眺望山下。只见旷野一片安宁祥和,哪来什么剿匪的厢军?无论如何,夜袭是不可能生了。
空守一夜,最后却扑了个空。刘黑山心里既疑惑,又恼火,便泄地踹了一脚边上的大树。树上瞬间哗啦啦洒落一片露水,淋得躲在周围的几个山贼全都倒吸一口冷气,刘黑山自己亦沾了一身寒露,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没好气道:“留三十个人继续守着,剩下的先回去休息。”
天亮以后视野开阔,远远地就能看到山下来人,不必再这样森严戒备。
于是草地里的人慢吞吞地站起来,树上的人缓缓爬下来,人们拖着僵硬的肢体,朝营地走去。刘黑山自己也又累又困,憋着火回去补觉。
可惜他这一觉也没能补成。他刚躺下没一两个时辰,就被人拍门叫醒了。
“寨主,周田巡来了!”
刘黑山被吵醒,刚消下去一点的火气又噌噌往上冒。他从床上翻身跳下来,冷冷道:“把他给我带上来!”
不多时,周田巡被几名山贼带到刘黑山面前。
刚一照面,话还没来得及说,周田巡忽然五官皱成一团,嘴渐渐张大;刘黑山想骂人,甫一开口,忽觉鼻子痒。
“阿嚏!”
“阿嚏!”
两人几乎是同时打了个凶猛的喷嚏,唾液溅了对方满脸。
这对难兄难弟各自抹了把脸,这才有功夫打量对方。两人皆是形容憔悴,眼底青黑,脸色蜡黄,显然昨晚都没睡好。周田巡还更惨一些,他是早上州府开完例会之后溜出来的,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下马时动作太急摔了一跤,蹭了一身黄泥。
刘黑山本打算先把周田巡狠狠骂一顿,然而瞧见周田巡这副惨兮兮的模样,气又下去一些。他皱着眉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昨晚厢兵要来攻山吗?”
周田巡吸了吸鼻涕,悻悻道:“我们那州牧简直是个疯子……”
刘黑山莫名其妙。
周田巡便将昨夜从虞长明处听来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刘黑山:“州牧说中秋佳节不宜操兵动戈,临时改了计划,取消了昨夜的行动。我昨天亦在厢兵营外守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听说这件事。”
刘黑山不可思议:“中秋佳节不宜动兵戈?哈???”那当初州府为什么要把剿匪定在中秋之夜?这中秋节难道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都没等他骂娘,周田巡比他还义愤填膺:“朱州牧简直荒唐至极!剿匪难道是儿戏?竟能说变就变?这样的人都能当州牧!荒唐,荒唐,荒唐!”
刘黑山目瞪口呆。
他筹划了整整七天,全寨上下两百余人一整晚没睡,最后竟然因为这种狗屁不通的缘由成了白折腾?这事荒唐到他第一反应甚至不是生气,而是可笑。随后气愤之情才渐渐涌上心头。可他又不能冲到州府去把朱瑙揍一顿,最后只能恶狠狠踹了脚椅子,把椅子踹得散了架。
“那现在州府是什么打算?”刘黑山憋着气问道。
周田巡头疼道:“我昨天一晚没睡,早上城门刚开就溜出来给你送信,便是为了提醒你,捱过了昨夜,也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他们很可能今晚就要动手!”
刘黑山瞬间眼睛就直了:“什么?!”
昨天山上的弟兄们一晚上没睡,敢情今夜还得一夜无眠?
他急忙道:“你确定?今晚真的会来吗?不会再变了吧?”
周田巡道:“虞长明是这么说的。但如果今晚天气不好,也有可能会在明晚……”
刘黑山一愣,旋即勃然大怒:“到底今晚还是明晚,你说清楚!你知不知道老子在草地里白趴一夜是什么滋味?!”
周田巡被他吼了一顿,委屈道:“我怎么敢耍你?我也不好办啊……我就是个小官,只能打听消息,又不能做州府的主。连这消息我也是冒着性命危险打听来的。朱州牧做的决定,就连虞长明都拿他没办法,我又能如何呢?”
他委屈得情真意切,刘黑山烦躁地瞪了他几眼,终是没再与他为难。
周田巡说的话,刘黑山还是相信的。这大半年来,周田巡向他透露了不少州府的动向。当初州府想要招安他,周田巡便早早打听到了州府的底线告诉他。于是他一路坐地起价,州府果然再三妥协。只可惜就在招安快要谈妥的时候,生了屠狼寨造反的事,害得他差点就到手的财富付之东流。不仅如此,他知道周田巡所有家人的住处,周田巡若敢对他有2心,他就能杀光他的家人,量周田巡也没胆量骗他。
刘黑山只能在心里把朱瑙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狗血喷头,没好气道:“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我会做好准备的。”
周田巡连连点头:“那我先回去了。我离开太久会遭人怀疑的。”
刘黑山有气无力地摆手:“去吧。你好好盯着,有什么消息立刻来通知我。”
周田巡赶紧掉头下山了。
周田巡走后,刘黑山哪里还睡得着?连忙派人通知下去,州府很可能今晚还要行动,让大家晚上继续做好埋伏准备。
……
申时三刻。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二堂里的官员们已有些懒散,只等着时辰到就可以回去休息了。周田巡却在位置上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