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了忠勇侯一眼,又看向谢芳华,眸光深邃,莫测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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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这副样子了?还能坚持什么?”忠勇侯勃然大怒,又紧张急迫地向上首躬身,“皇上,华这丫头这副样子是在勉强支撑,她身体刚有起色,今日进宫半日了,该是早就受不住了。老臣给她请个旨,送她回府,免得因她而影响了大家宫宴的心情。”
谢芳华虚弱地点点头,喘息困难地道,“皇上不必理会我,我能……坚持……”
皇帝眸光动了动,盯着谢芳华看了一眼,缓缓开口,“芳华丫头,你身体是否不适?”
秦铮皱了皱眉,身子倾了倾,刚要出手去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坐了回去。
谢芳华的模样呈现在众人的面前,似乎下一瞬她就要昏倒。
皇后和众人的目光也向谢芳华看来。
皇帝本来移开了目光,此时又立即看了过来。
寂静的大殿中,因了这一声惊呼,众人都向忠勇侯府的席面看过来。
谢伊虽然教养良好,但毕竟年纪小阅历浅,见到谢芳华这样,忍不住脱口惊呼出声。
谢氏六房夫人看着谢芳华一惊。
谢氏六房明夫人和谢伊一左一右将谢芳华扶起,短短一跪一拜,谢芳华额头溢出一层细密的汗,汗水在她苍白的脸上拧成了水珠,转眼间,便顺着额头大颗地滚下。
众人叩谢起身,坐回原位。
“都免礼!”皇帝坐在上首,笑着对众人摆摆手。
想到此,当机立断,她狠狠地攥了攥手心,心口处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她必须立刻离开宫宴!
她不能允许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事情出现,今日已经出了秦铮这一出。她可不希望皇帝再扭转时局来一出,对她绝对没有好处。
她今日受的关注已经够多,她不能再让皇帝在她身上做文章了。是好是坏是个未知数。
但是今日,她还适合让皇帝扳回一局吗?
看来,今日在宫宴上,恐怕只要她在,皇帝应该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眯了眯眼睛,感觉到了一丝隐忍的杀机,心神顿时一醒。到底是秦铮大闹灵雀台逼婚娶她这件事情让隐忍了多年的天子有了隐忍不住的趋势。
谱一进来,谢芳华就觉得皇帝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她的身上。
皇帝协同皇后缓步迈进了金殿,身后跟着有品级的妃嫔。英亲王、忠勇侯、左右相、监察御史、翰林大学士等一众朝臣尾随进入。
谢芳华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无声地笑了笑,她八年前第一次进入无名山的时候,由三位宗师领着一一跪拜了南秦皇室的先皇牌位,那时候她就在想,早晚有一日,让他们随着无名山埋葬。
皇权如天,任何人都要在皇权面前俯首。
谢芳华将帕子慢慢地揣进怀里,还没摆正姿势,便被身边的谢伊拉着跪在了地上。
秦铮笑了笑,撤回手,随着众人一起跪地恭迎皇帝。
谢芳华伸手接过帕子,拿着就拿着,还能烫了她的手?
“拿着!”秦铮命令谢芳华。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外面传来一声小太监尖着嗓子的高喊。
谢芳华不想接,她手里已经有够多他的帕子了。她就不明白了,他怎么这么喜欢给人帕子,英亲王妃一个月得缝制多少帕子才够他用?不对,她作为他的贴身婢女听音,也给他缝过不少帕子,这一块就是她给他缝制的帕子,她看着自己缝制的帕子,一时不知道该对他作何表情。
秦铮随手又甩过来一块自己的帕子给她,“这个给你,作为交换。”
谢芳华顿时有些恼怒,他也没给她定情信物啊。
秦铮打量着手中的帕子,一株海棠,下面一个“芳华”的小篆,他看了片刻,径自揣进了怀里,“你还没给我定情信物,就拿这个抵了吧!”
谢芳华动作一顿,看向他,没说话。
秦铮这时候忽然从一旁伸过手来,一下子躲过了她手中的帕子,看了一眼,皱眉道,“这帕子是你绣的?”
谢芳华眸光动了动,将帕子往怀里揣去。
燕岚本来想说些什么,见到谢芳华如此体虚气若苍白无血色的模样,只能住了口,点点头,离开了谢芳华面前回了永康侯府的席位。
谢芳华点点头,将帕子攥在手里,对站在她面前复杂地看着她的燕岚道,“燕小郡主,我身体不适,不能与你叙话,你多见谅。”
谢伊伸手扶住她,“芳华姐姐,你身体不好,稍后要是忍不住,不要强撑着,你禀明皇上,皇上一定会让你提前离开的。”
“能坚持多久算多久吧!”谢芳华虚弱地道。
“宫宴一般需要两个时辰,你坚持得住吗?”谢伊紧张地看着她。
谢芳华点点头,“是有些难受。”
谢伊脸色立即露出担心,“芳华姐姐,你要喝水吗?是不是难受?”
谢芳华笑了笑,伸手拿出怀里的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一声,虚弱地道,“若是我身体允许,自然会出来走动,就怕……”顿了顿,又咳嗽了一声,有些揪心之感,“就怕这副身子骨不争气,白费了大家的好意。”
“芳华姐姐,你以后会多出来吗?”谢伊问向谢芳华,有些期待。
燕岚神色一顿,眸光扫了秦铮一眼,见他没理会这边,她袖子里的手攥了攥,意味不明地道,“是吗?那感情好了。我希望她真能出来多次参加聚会,这个京城以后也会更热闹。”
“漠北的武卫将军寻到了一位神医,芳华姐姐的病得到神医开了个方子,如今日渐大好了,以后说不准芳华姐姐也可以跟着我们参加聚会玩乐了呢。”谢伊开心地道,“燕岚姐姐,你最会玩了,到时候可要多关照芳华姐姐,不准欺负她。”
燕岚抿了抿唇,吐出一个字,“是。”
“燕岚姐姐,你是不是没见过芳华姐姐,所以对她好奇?”谢伊也是聪明的,自小跟随明夫人各府走动,见识也是广泛,有些京城各府邸里的风声也都有耳闻,此时见燕岚站在谢芳华席面前盯着她看,谢芳华任凭她看,神色淡淡,她抬起笑脸,对燕岚笑问。
燕岚走到谢芳华席面前,将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并没有说话。
卢雪妍跟在卢雪莹身后也走向左相代表的范阳卢氏的席面。
卢雪莹上下打量了卢雪妍一眼,点点头,没与她多话,走向左相府的席位。
卢雪妍回身看向卢雪莹,对她浅浅一礼,“堂姐!”
永康侯夫人看了卢雪妍一眼,点点头,走向永康侯府的席面。
“燕伯母,既然小侯爷无大碍了,您去席位上坐吧!”卢雪妍走过来,温婉地道。
永康侯夫人心念电转,知道这是燕岚故意瞒下了燕亭哭的原因,心中五味陈杂,缓和了面色,松了一口气道,“他从小就有肚子疼的毛病,既然是肚子疼,那倒是无大碍。”
燕岚无辜地看着她,“据说是因为进宫前吃坏了东西,肚子疼,受不住了,怕被人瞧见,就躲起来哭了。我想帮他喊太医,他不用。说一会儿和谢世子出宫去找自己家里的大夫开一剂药就会好,宫宴就不参加了。”
永康侯夫人面色攸地一变,有些恼怒,“他哭什么?”
“在一座废弃的宫殿里,我本来是为了找我哥哥,却听到哭声,循声去了那座宫殿,见到燕小侯爷在那里哭。”燕岚看着她道。
永康侯夫人一惊,连忙放弃谢芳华,走向燕岚,早先被她说了一通的气闷情绪消失殆尽,立即问,“怜郡主,你在哪里见到过他们?”
“这个你不用问她,我就能回答你了。”秦怜也看不过去永康侯夫人胡搅蛮缠不讲理将帐算在谢芳华身上,看着她道,“我见过出了灵雀台之后的谢世子和燕小侯爷。”
永康侯夫人身子一僵,心里咯噔一声,谢芳华不止是谢芳华自己,她还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如今还是英亲王府秦铮的未婚妻。她的恼火被秦铮清凉的话语瞬间浇灭,若是当着大殿内这么多人的面她对谢芳华找茬被秦铮落下脸面的话,那么她以后就不用在南秦京城的贵妇圈子里混了。想到此,她温声道,“铮二公子放心,我只是过来问问芳华小姐,可曾见过谢世子和我儿子燕亭。”
“燕伯母,您走路轻些,别惊扰了我的未婚妻,她体格虚弱,不禁人吓。”秦铮忽然睁开眼睛,一双眸子有些凉意地看着永康侯夫人。
永康侯夫人心中担心不已,没有谁比她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一年里,连她都觉得他若是不娶谢芳华,怕是就不是她的儿子了。可是她怎么能让他娶谢芳华?他看了秦铮一眼,见秦铮又闭目养神,不再理会她,她看向谢芳华,见谢芳华压根就没对她看来一眼,听人提到燕亭,她睫毛都不眨一下,她心中又气又怒,她被这个女人跟儿子折腾了一年,可是她如没事儿人一般,怎么能叫她不怒。她猛地转过身,来到了谢芳华面前。
“娘,您放心吧,谢世子和我哥哥交好,有他在,我哥哥不会有事儿。”燕岚安慰永康侯夫人。
“还有谢世子?”永康侯夫人声音拔高,四下看了一眼,果然见谢墨含不在大殿内。
燕岚摇摇头,“不是他自己,我看到谢世子后来跟着他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永康侯夫人脸色一白,“就他自己吗?他身边的随从呢?”
燕岚摇摇头,看了秦铮一眼,见他没看他,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我和卢雪莹在灵雀台外看见我哥哥在铮二公子和谢芳华离开后就出了灵雀台,我喊他,他没理我,不知道去了哪里。”
永康侯夫人心里一紧,回头看向燕岚,“岚儿,你哥哥在哪里?你知道?”
“娘,我哥哥不在灵雀台!”燕岚和卢雪莹进了大殿,听见英亲王妃和秦铮的话,立即道。
永康侯夫人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在灵雀台,有永康侯在,就不会出事。
秦铮摇摇头,“他如今在没在灵雀台我就不知道了。我抱着我未婚妻离开去皇后宫里的时候,他还在灵雀台。”
永康侯夫人一直待在御花园,早先是和谢氏长房的敏夫人吐了一肚子的不快,后来卢雪妍来了,她拉着卢雪妍说话,中途听闻了谢芳华被赐婚给了秦铮,震惊不已,在她的想法里,谢芳华是个嫁不出去的女人,别说她不会让他儿子娶,做大梦秦铮也不会娶她。可是不想却和秦铮有了赐婚,她一直没见到永康侯,灵雀台的事情除了皇后、英亲王妃、大长公主外,秦铮大闹逼婚的消息被皇上身边的吴权用强制手腕给封锁了,别人都没摸到内情,永康侯夫人自然也是不知道了。如今被秦铮这般说出来,她才知道牵扯了她儿子燕亭,顿时对秦铮的不满烟消云散,急声道,“后来呢?这么说他还在灵雀台?”
“在灵雀台!”秦铮慢悠悠地道,“我进入灵雀台的时候,他也在,九年前我们两个因为抢酒大打了一架,他见了血,惹了血光之灾,应验在了我未婚妻身上,我未婚妻一直瞒着这个事情,今日不小心说破,被忠勇侯知道了,忠勇侯要找永康侯府讨要个说法,抓住燕亭不放,我正巧进去,救了他。”
永康侯夫人一喜,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秦铮面前,看着他,“你在哪里见到他的?他如今在哪里?”
秦铮闭着眼睛不睁开,回答她,“见过。”
永康侯夫人心里一紧,她不想去问秦铮,就算她一直不同意自己儿子喜欢谢芳华,但是也不想别人谁娶了谢芳华,而且还是在这等日子口弄得满城风雨,但是燕亭是她唯一的儿子,此时宫宴快要开始了,还没见到他,心里担心不已,只能拉下颜面,看向闭目养神从她进来不曾看过来一眼的秦铮,“铮二公子,你可曾见到燕亭?”
“不曾见到。”三人摇摇头。
“八皇子、王公子、郑公子,你们谁见到他了?”永康侯夫人又看向秦倾、王芜、郑译三人,顺带眸光扫过其他在座的公子。
程铭、宋方齐齐摇头,规矩地道,“回伯母,我们进宫的时候,听说燕亭兄已经进宫了,但是至今也不曾见到他。”
永康侯夫人又看向程铭、宋方,“程公子、宋公子,你们可曾见到燕亭?”
李沐清摇摇头,彬彬有礼,“回伯母,我进宫后就不曾见过燕亭兄,故不知。”
永康侯府席面前的位置空无一人,永康侯夫人进来后将大殿内众人扫视了一圈,没见到燕亭,她想起秦铮和谢芳华今日被赐婚,他的儿子喜欢谢芳华,一直闹着想娶,如今是娶不成了。可别想不开,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立即问向李沐清,“李公子,你可知道我家燕亭哪里去了?”
李沐清也不再说话。
永康侯夫人、谢氏长房夫人、卢雪妍、谢茵等人这时进了内殿。
秦铮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李沐清笑笑,“父亲是右相,我又不是,兵部的事情,怎么好打听?”
“右相是百官之首,兵部的事情要先经他过目,你身为右相府的公子,这等事情难道不知?如今你在问谁?”秦铮将李沐清的话反驳了回去,“从我手中被劫走的人,你以为还能活着回来?怕是早成一堆尸骨了。”
谢芳华神色不动,不答话。
“那个王银被人半路劫走了,还是从秦铮兄的手里被劫走的,如今找到了吗?”李沐清眼神向谢芳华扫过来,忽然问。
秦倾顿时失望地收回视线。
谢芳华看了秦倾眼巴巴的神色一眼,摇摇头,虚弱地温声道,“大雪封山,从漠北的王银离开后,忠勇侯府不曾再收到漠北的来信。”
秦倾一噎,似乎没了话,却盯着谢芳华,想她回答。
秦铮动了动眉梢,不屑地道,“忠勇侯府的事情我就是知道,有哪里来的信函能瞒得住我?”
秦倾瞪眼,“秦铮哥哥,你又不是芳华姐姐,你怎么知道武卫将军没给她来信?”
“没有!”秦铮忽然冷声回答他。
“咦?对了,他在武卫将军的军营里,武卫将军不是子归兄的舅舅吗?”秦倾眼睛顿时亮了,向谢芳华看来,立即改了早先的脸色和口气,喊道,“芳华姐姐,你最近有没有收到漠北武卫将军的来信?可有提到我四哥?”
“怕是不会想,漠北的武卫将军定然会好好招待四皇子的,他去了那里,不见得如你想象的一般受苦。”李沐清悠然地道。
秦倾哼了一声,身子趴在桌案边沿上,有气无力地道,“我想四哥了,这还是第一年他不参加宫宴,这样的年节,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怎么过,谁陪着他过,会不会想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