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品竹终于在棋谱的最后一页看到了秦铮摆的这一局棋,是一局古棋,她软下了脑袋,松了一口气地趴在了桌子上,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
秦铮在里屋,大约是一夜好眠,因为一夜都没有动静。
于是,挑灯夜读。
不由疑惑,小姐每天都是喝这种极苦的药吗?小姐是怎么喝下去的啊!不过想想小姐将药丸当饭吃,也就觉得她比小姐还是差远了。立马打起精神,不能第一次出任务就干杂了这件小姐信任她交给她的差事儿。
喝完了药,她受不住地喝了一大杯茶水,可惜无论怎么漱口,还是满嘴的苦意。
如此苦的药,她凭生还是第一次喝。
品竹手一颤,抬起头,看了里屋一眼,中屋的帘幕阻隔,那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她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想着这药倒掉看来是不行了。于是端起来,一口气喝了。
“别忘了喝药!”秦铮的声音忽然在里屋响起。
品竹有些羡慕地看着林七,也想去睡,奈何她不敢。只能摊开书卷,研究起棋谱来。
“那你好好研究吧!别忘了喝药。”林七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了。”话落,他出了画堂向自己的厢房走去。
品竹点点头,打起了些精神,“也是!”
林七本来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儿了,听闻是这样,立即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对品竹道,“这是二公子有意培养你的棋艺,想当初,二公子为了培养我的厨艺,赶我去宴府楼,我两日两夜都没睡得上觉啊。你这一夜比起我那两日夜,不算什么。”
品竹抖了抖棋谱,对他道,“二公子的命令,要我彻夜研究棋谱。”
“为什么?”林七好奇心被她的表情勾了起来。
品竹看了他一眼,呐呐地道,“没什么!就是今夜不能睡了。”
“你怎么了?”林七看她表情僵硬怪异,讶异地问。
品竹麻木地点点头。
“听音,该喝药了!”林七端着一碗浓浓的药汤子走进画堂,四下看了一眼,没见到秦铮,他将药碗放在桌子上,悄悄地问,“二公子去睡了?”
她拿着棋谱,感觉这薄薄的一卷棋谱如一座大山。
品竹呆怔地看着帘幕,脑中有一个想法异常强烈,铮二公子怕是早先就想好了,根本就不准她踏进小姐的屋。罚她研究一夜的棋谱?要困死她吗?
帘幕发出清脆的响声,是夜里唯一的动静。
“明日早上你若是还下不出来这一局棋,我就请我娘来亲自教导你。”秦铮丢下一句话,起身进了屋。
品竹僵硬地伸手接住棋谱,一时间头有些懵懵的。
秦铮随手扔给她一本泛黄的书卷,对她道,“彻夜研究棋谱!”
品竹一呆,有些不敢置信,“罚我不睡觉?”
秦铮只是短短看了一眼,不带什么情绪地扔了手中的黑子,对她道,“下不来就是棋艺不精。今晚上罚你不用睡觉了。”
品竹尽量不让他看出她的紧张来。
秦铮眯了眯眼睛,终于抬头瞅了她一眼。
品竹自然也是懂棋的,伸手拿起白子,看着棋盘,斟酌片刻,各处都是死角,明明看着是活棋,可是她的白子偏偏无处可落,她看了半响,还是没发现生门,泄气地对秦铮道,“二公子,这一局棋,奴婢下不来。”
“你拿白子,我拿黑子。该你下了。”秦铮不看她,将白子的盒子推到她面前。
品竹自然不敢让秦铮来拖她,虽然世子隐约对她们几人透露铮二公子知晓小姐身份,但到底也未言明,让她不敢胡乱做些什么,只能走到他对面坐下。
“快些过来!”秦铮催促她,见她站着不动,他声音攸地沉冷,“是想爷过去拖你过来吗?”
品竹瞪眼,不行?
“不行!”秦铮断然拒绝。
品竹心里顿时有些紧张,虽然她对别人哪怕对皇帝都能坦然直面,但是对秦铮,她心里总有几分怕意。有一种人,天生就有一种气息,哪怕他懒洋洋地笑着,散漫地坐着,悠闲地喝着茶,但也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不敢靠近的感觉。她勉强压住心中的慌乱,沉静地道,“回二公子,奴婢累了,不想下棋了。想去休息。”
秦铮虽然话是对她说的,但是头也不抬,也不看他,端着茶杯看着棋盘,神色散漫地道,“没听见爷的话吗?还不过来!”
品竹脚步一顿,猛地回头,有些心惊。
“来陪我下棋!”秦铮在品竹一脚迈进门口的时候忽然开口。
虽然她不想招惹秦铮,但是却料错了秦铮会先对她开口。
她暗暗想着,小姐回府待着也多不过两日,她暂且小心谨慎地忍耐两日罢了。
品竹打量他神色,他板着一张脸,情绪的确明显不高兴。她不想招惹这位二公子,转身向中屋走去。早先谢芳华带她来换衣服的时候她早已经熟悉了一遍环境。虽然当时没谈到让她代替她住在这里,但她自小被训练的敏觉,初到一个地方,也会先将一个地方熟悉一遍。如今自然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回到谢芳华所住的屋子。
秦铮坐在画堂内一边喝着茶,一边自己与自己对弈。
品竹早已经闻到了小厨房传来的药味,皱了皱鼻子,压下心中的忐忑,进了屋。
“我正在给你煎药!”林七闻言跑回了小厨房。
品竹寻思了一下,早先小姐留下她代替听音而自己换身回忠勇侯府时铮二公子显然就不高兴了。如今回来,大约也是因为此,她笑了笑,对林七道,“没事儿!二公子向来阴晴不定,他现在不高兴,没准儿一会儿就高兴了。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二公子从回来后就板着一张脸,看起来不高兴。”林七道。
“二公子怎么了?”品竹低声问。
“你没得罪二公子么?那难道是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得罪二公子了?”林七纳闷。
品竹看了林七一眼,摇摇头。
林七见她回来,迎了上来,悄悄道,“听音,是不是你哪里得罪二公子了?”
秦铮送完谢芳华后,径自回了落梅居。各府夫人散了场后,品竹送走了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谢茵,也独自回到了落梅居。
整个英亲王府笼罩在夜色中,甚是安静,落梅居更是静中最静。
英亲王妃沉默了半响,忽然笑了,“原来你心里也是在意的,我以为你一直不在意呢。”
“睡吧!”英亲王察觉她的僵硬,闭了闭眼,继续拍着她。
英亲王妃身子微微一僵。
“你是小孩子她娘!我看你也还是个小孩子,否则这么多年,怎么跟着儿子一起胡闹!”英亲王失笑,“也就是皇上念着你,所以……”他话语说到一半,自觉失语,住了口。
英亲王妃别扭地动了动身子,嘟囔道,“怎么跟哄小孩子入睡似的?我不是小孩子!”
“你睡吧!我不吵你了。”英亲王伸手拍她。
英亲王妃本来是一句揶揄的话,闻言睁开眼睛看着她。
“你说什么呢?”英亲王板正她的身子,有些恼怒地道,“从今以后,我哪里都不去了。就在这正院睡。”
英亲王妃有些烦闷,“王爷,依我看啊,你还是去刘侧妃那里睡得了。你在我这里,这么多年,也没一日好眠过。刘侧妃才是解语花,你只要去了,保准你很快入睡。”
英亲王叹了口气,又是半响无言。
“只要浩儿不要不该要的,不夺不该夺的,不再做伤害铮儿的事儿,铮儿是不屑理会他的。”英亲王妃动了动身子,对他道,“不过你也要做好心里准备,就今日之事所见,浩儿可不是你从前嘴里乖巧听话的孩子。”
“是啊!管不了了。”英亲王想起今日秦铮和秦浩虽然没刀剑相交,但也是不见血的杀场。他心中有些难受。到底都是他的儿子。一个嫡子,一个庶长子,若说更爱哪个?他自然是……但是毕竟都是他的孩子啊!
“当年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的儿子好好的,就别追究这些往事儿了。”英亲王妃打住英亲王的话,“你的儿子们都长大了。各有各的路,用不到你再操心了。今日的事情你也亲眼见了,就算你想操心,怕是也管不了。”
英亲王看着英亲王妃,斟酌地问,“当年,铮儿他真是浩儿……”
“行了,都过了大半辈子了,还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英亲王妃打了个哈欠,“难得你拿了这个枕头,我以为你一辈子也不准备拿开了呢。”
英亲王半响无言。
英亲王妃有片刻的失神,过了半响,她重新闭上眼睛,说道,“王爷,妾身不是在做梦吧?您的脑袋不是榆木做的吗?什么时候开窍了?”
这一段话说得极其艰难。
英亲王慢慢地将拿开的枕头放到了一旁,身子靠近她,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声音微哑,“我混账了这么多年,总是过不去心里的砍,你当年骂我的对,我是窝囊,我守不住想守的,夺不了想夺的,论孝不及母对我的恩,论亲不及兄弟对我的义,论情不及当年之错的悔。如今我醒悟,但愿还不是太晚。你……原谅我吧!”
英亲王妃疑惑地瞅着他。
英亲王见英亲王妃醒来,也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