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酉之交,襄阳城独孤府外长街已经被鲜血渡了一层,难以看清本来颜色。
唐军将士虽然也在拼命抵抗,但面对如同一头头疯虎似的武川卫,只有被杀的份。韩志不是什么用兵人物,若论兵法上见解、阵战之道,给慕容罗睺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在武川卫他的调动下,个个用命,以逢人便砍的打乱仗方式,将人数远超过他们士兵杀得溃不成军,那股凌厉无比的气势,就像冰冷的刀锋一般,不用血则不归鞘。
长街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场战争之惨烈,使唐军士兵和武川卫俨如在地狱断崖前挣扎,喊杀声、兵刃相碰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住手,统统给我住手。”见战事惨烈,双方死伤惨重,慕容罗睺嗓子都喊哑了,但是现在杀声震天,谁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而且双方都杀红了眼,都疯了似的欲将对方屠杀干净,住手就等于将自己的脖子伸向对方的刀子,所以就算有人听到了,也不会有任何一人住手。
被一队武川卫团团保护的韩志倒是听到了,不过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能住手?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令道:“乱臣贼子杀了长平郡王,兄弟们杀,一个不留。”
“乱臣贼子杀了长平郡王,兄弟们杀,一个不留。”他身边的武川卫齐声大吼。
“杀。”
“杀光这些奸贼。”
“杀得一个不留。”
武川卫经过李元吉残酷训练,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见到鲜血就会发狂,纷纷高喊着奋勇作战。
“狗、娘、养、的韩志,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是吧?”慕容罗睺气得哇哇大叫,就想冲上去跟韩志理论。但是未等他迈开几步,身后弓弦崩响,三支弩箭齐齐钉入他的后心。
慕容罗睺惨嚎一声向前扑倒,紧接着眼前一黑,一名武川卫从后面冲上来,一刀刺入了他的背心。
“嗷……”
慕容罗睺发出一声嘶吼,拼命的挣扎着。
他慕容罗睺是大唐悍将,曾在浅水原战役杀得薛举这人头滚滚,陷入敌军这中力尽遭擒,薛举爱惜他这员悍将,不但没有加害,反而礼遇有加,希望他加入西秦,可他宁死不从,最后被朝廷重金赎回。可他这样一个连敌酋都敬重的人,难道就这么窝囊的死在一个腌臜下贱的兵卒手里?
可惜的是他今天运气不好,遇到的不是对他敬重有加的薛举,而是早就等待时机,打算要他命的人,这名士兵没等他有所反应,已经挥舞横刀抹向了他的脖子。
刹那之间,慕容罗睺的喉管向外猛喷鲜血,这员悍将,就这么悲哀的死在了敌军之中。
失去了慕容罗睺的指挥,士兵们更加乱了。
杀、杀、杀!
武川卫杀得红了眼,但凡是衣甲不同者,见到就是一刀子砍下。
长街之上惨嚎震天,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在流血。
。。。。。。。
独孤府门前的喊杀声惊动了数里之外的太极宫,‘当,当,当……’的急促警钟声在宫中敲响,宫门尽皆紧闭,一队队禁军扛着一捆捆箭矢奔上宫墙,以防来犯之敌。
武德殿内,李渊目露骇然之色,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咬牙切齿的道:“谁能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何事?不是说叛军还未入襄阳之境吗?到底又是谁背叛朕?”
阶下李建成和诸多文武百官亦是惊疑不定,他们正在商议防御叛军之事,城南忽然就杀声四起,这突如其来的厮杀之声毫无征兆,谁也不知发生何事。
“圣上。”就在大唐君臣望眼欲穿之时,一名侍卫狂奔而至,大声禀报:“启禀圣上,屈突将军的士兵和武川卫反目成仇,正在独孤府外激战……”
这个消息出人意表,让大唐君臣呆如木鸡地站在殿内,不过李渊毕竟也是一个经历战争和各种机的皇帝,意外的内斗消息使他本能地陷入呆滞,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向报信侍卫询问道:“双方因何反目?”
“回圣上……”侍卫迅速道:“据说屈突盖反了,十分残忍的将长平郡王一刀两断,武川卫奋勇作战……”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李神通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传来,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大殿里。
“快,传御医。”李渊生怕李神通醒来后大吵大闹,让他无法处理正事,赶紧改口道:“不,将淮安王抬往太医署就诊。”
“喏。”一队侍卫冲入大殿,将昏了过去的李神通抬了出去。
李渊沉思片刻,取出一面金牌,令道:“马三保,带上五千元从禁军阻止双方械斗,胆敢不遵者,杀无赦。”
“喏。”马三保恭恭敬敬的接这金牌,快步离开。
“真是多事之秋啊。”李渊气急败坏的吼道:“谁能告诉朕,朕现在应该怎么做?”
“父皇……”李建成出列道:“当务之急有两件事要做。”
“皇儿你说。”失去主意的李渊闻言大喜,他现在六神无主,就希望有人说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拿出实实在在的办法。
李建成连忙说道:“父皇,以独孤彦云为首的叛军行军速度来看,房陵永清县应该失守了,如果是这样,他们今晚应该在永清休整,最晚明日这个时候就会杀至襄阳,儿臣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做的第一件事是派人接皆屈突盖,负责襄阳防御。”
“言之有理。”李渊恍然点头,看向了下首的窦轨:“窦相,此事由你负责。”
早在大业时期,窦轨以门荫入仕,起家资阳郡东曹掾,是唐朝将领,乱世到来之时,窦轨最初聚众千人归附李渊,略地渭南,攻克永丰仓,随同李渊攻取长安,后随李世民打败薛仁杲,在行军作战和军事部署方面极有经验,李渊对他极为信任。
“微臣遵命。”窦轨行礼应命。
“第二件事,将屈突盖亲眷监禁。”李建成眼中闪烁着一股凌厉的寒光,冷冷的说道:“屈突盖真要是反了,正好为五弟他们报仇雪恨。”
他口中的五弟是楚哀王李智云,李渊当年太原起义之前,派密使去大兴和河东老家召诸亲眷,事情败露,李渊第五子李智云,以及李建成前任妻子王氏和她生下的子女都死在了隋军刀下,虽说下令砍人的是卫玄和阴世师,但要不是屈突盖事先把人抓住,就不会有后来之事发生。
李建成为人宽厚,容忍得了效忠大唐的屈突盖,但他绝对不愿放过背叛后的屈突盖,他真要是反了,杀了长平郡王李孝慈,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只不过他毕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所以在真相未明之前,只是说‘监禁’,而不是纵兵夷族。
“赵慈景,由你负责此事。”李渊眼中闪过一丝丝愧疚之色,以及浓重的杀机。
他七岁的时候便独自求存,一路磕磕碰碰的度过了北周和隋文帝掌权时代,直到杨广即位才开始受到器重,外放为官。那些年一直在外面奔走,与儿女聚少离多,这辈子与李智云相聚不到十次,李建成前妻王氏生下的那个孙子、孙女,更是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也因此,李渊受到了内心谴责,对剩下子女万分宠爱。李元吉的所作所为,李渊自然是心如明镜,但他依然包庇纵容,耐心教导、细心呵护。所以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完全和李建成一样。
“微臣遵命。”李渊起兵反隋时,作为女婿的赵慈景和妻子桂阳公主其实也在大兴,但是他们夫妇不忍心抛弃母亲独自逃亡,故而被屈突盖逮捕,关押于狱中,也正因为他们夫妻二人侍母孝顺,没有被卫玄斩首,侥幸活了下来。李渊攻入大兴后,便将他们夫妇放了出来。目睹李智云等人被生生斩首的赵慈景,自然理解李渊和李建成的心情,并会意道:“微臣保证一人不未失。”
“去吧。”
“喏。”赵慈景行了一礼,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大殿。
李渊揉了揉眉心,叹息道:“双方内斗,死伤的全是我军将士,具体损失多少还不明确,但不管损失多少,我们都要分出一部分兵力监管全城,一一清查叛乱之兵,以免他们为祸百姓、勾结叛军,而叛军却不会给我们时间。朕有点担心兵力不足,无从守御周长数十里襄阳,大家都说说吧,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刘文静出列道:“圣上,微臣也有两个应急之法。”
李渊大喜:“刘相国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