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城县衙,置于壁上的多枝灯将大厅照得形同白昼。
苏定方高坐首席,罗士信、程咬金、独孤彦云、独孤卿云、高衍、阚棱、于钦明、贺兰师仁、达奚达等人依照军职分座下首左右。
苏定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过,然后说道:“斥侯来报,李世民和窦琮以齐头并进之势行军,离谷城不足四十里。最迟亥时就能杀到谷城之下,诸位都说一说,接下来这场仗,我们该怎么打?”
虽然早有定计,并作出一系列的安排,但苏定方向来谦逊,从来不搞一言堂,而且北镇军毕竟不是大隋军队,更要考虑独孤彦云等人感受。
独孤彦云拱手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苏大将军说怎么打,将士们就怎么打!”
独孤卿云、贺兰师仁、达奚达、田锦、怡先、辛寒、赫连楚、若干朝等人也纷纷大声附和。经过黄昏前一战,苏定方的能力得到了认可,威信彻底建立起来了,苏定方现在便是让他们率领本部人马去攻打襄阳,也绝不会有人皱一下眉头,因为他们相信,苏定方既然下了命令,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和安排!
身为北镇军左司马的于钦明却不无担心地说道:“李世民乃是李虎之后,深谙兵法、富有韬略,极得李渊器重,堪称是伪唐军方第一人,其人用兵也极有章法,万万不可小觑。更何况,还有窦琮,两人兵力合计起来,不下十万,兵力是我军三四倍,而我军经过下午一役,颇有损伤,若是正面交锋,即便赢了,只怕所剩无几哪。”
“嗳,于先生多虑了。”达奚安大手一挥,大大咧咧、不以为然的说道,“别说是屡战屡败的李世民,就是李虎再世,只怕也不是苏大将军的对手!”停了一下,达奚安又说道,“再说了,十万大军又如何?我军将士个个都能以一挡十,就是李渊加派十万也不怕!”
于钦明摇头苦笑,懒得跟这家伙分辩,而是朝上首的苏定方的拱手道:“大将军早在入城之时,就已经有了破敌之策,还请大将军一一告知。”
“哈哈,还真瞒不过先生。”苏定方抚掌大笑道,“那先生认为,水攻之计能否破得得唐军?”
“卑职认为水攻之计,可行。”于钦明拱手一礼,没再多说什么。
众将细想苏定方接管兵权后,所作出的搬粮、伐竹等等安排,无不骇然失色。
好家伙。
才刚入城,一仗未打,就已经料眼前之局,并设下破敌之策,实在太厉害了。
独孤彦云又惊又喜又是佩服的看向了苏定方,问道:“大将军早就打算水淹谷城了吗?”
“不错。”苏定方点头道:“谷城县地势西高东低,南北二河夹着县城东流汇入汉水,如今正值水量充沛时期,不管是城南筑水,还是发源于武当山,自西北向东南流动的北河,水量都很充足,只要在两河上游筑堤,并同时决开坦坝,谷城周遭将会陷入一片汪洋。我在入城之时,没有看到一名百姓,就想着利用水攻之计破敌大军。不过谷城的地形相当明显,要是我军不在城内,恐怕李世民和窦琮有所提防,所以战事结束以后,连战场都不打扫就撤回谷城,唐军溃军必将我军全体回城的消息透露给李世民和窦琮。”
“我军上下全都在城内,恐怕李世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军会水攻谷城。”独孤卿云恍然大悟,笑着说道:“只要扎好竹排,将士们提前准备好,大水就淹不到咱们自己了。”
众将明白了过来,纷纷喊道:“请大将军下令。”
“程咬金,你带一部骑兵出城,沿筑水西行二十里,择地筑堤,于卯时决堤。”
“末将遵命。”程咬金起身应命。
“高衍,你带另外一部骑兵,沿北河北上二十里,你的任务和程将军一样。”
“末将遵命。”
说到这里,苏定方看了一下沙漏,继续道:“现在正处酉时,离卯时接近六个时辰,所以出城以后一定要快。记得带上沙漏。”
“喏。”二将应命
程咬金想了一想,问道:“大将军,给我准备的时间不多了,咱们跑那么远干嘛?就近筑堤,不是能够蓄更多的水吗?”
苏定方理解道:“经过下午一役,李世民对我军已有防范,而且谷城的劣势这般明显,他一定派人沿河巡视,想在谷城附近筑堤那是做梦。”
“末将明白了。”程咬金呵呵一笑。
苏定方又说道:“于先生,你和贺兰先生,带上文士、畏水士兵和伤兵退入藏匿粮食之处,要快。”
“卑职遵命。”于钦明和贺兰师仁应声而起。
“诸位将军,”苏定方冷森森的目光犹如犀利的尖刀,从诸将脸上逐一刮过,然后沉声说道:“指挥将士,多扎竹筏,要是楠竹不够,拆民房木板来凑。”
“末将遵命。”
厅中众人轰然应命,步履匆匆的离开县衙,紧张有序的各司其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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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路唐军到达谷城的时间,比苏定方预料的还要快,戌时末,即已到达城外。
熊熊篝火点燃,冲天火光将城南大地照得亮如白昼。
绵绵不息的战鼓和号角声中,遮天蔽日的旌旗以谷城南门为中心,向谷城缓缓逼近。
紧随旌旗之后的是密密麻麻的手持火气的唐军将士,先是万余名轻骑兵,紧接着是身披重甲、手持大盾的重甲步卒,然后是手持长枪、身披轻甲的长枪兵,再是手执短刃、身披轻甲的轻步兵,后面还有弓弩兵、器械兵、长戟兵等等兵种,从南城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给人一种接地连天、无穷无尽之感。
一直到了一箭之遥时,唐军才慢慢的停了下来,随着阵旗开处,先是一队重甲步卒呼喇喇地涌出,迅速扎稳了阵脚,旋即数千名精骑簇拥着李世民从阵中缓缓驶出。
看到谷城头火光冲天,旌旗如云,数以千计的北镇军将士挤满城头,摆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李世民忽然仰天大笑。
追随在李世民身边的翟长孙不解地问道:“殿下何故发笑?”
李世民冷冷一笑:“我笑独孤彦云,此人熟悉兵法,也很聪明,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善于捕捉战机的将帅之才,所以才能大败刘弘基。可将帅之才和将帅相差极大,由于他少经战阵,决断之能终究是差了很多,完全不知谷城城小墙矮是一个绝地,他合兵死守,完全是自取灭亡!”
“北镇军企图据城而守,确实是自投绝境了。”翟长孙深以为然的说道,“我军只要守住四门,日夜骚扰,北镇军外无援军、内缺粮草,又能坚守几天呢?”
“不能困死四门。”李世民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孙子曰‘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我军只须‘围其三面阙其一面’即可。给他们一条‘生路’,利用骑兵优势在城外将之歼灭。”
说罢,李世民回头吩咐部将李袭志,“李将军,你率两万人马于谷城北门外扎营,为免北镇军突围出去,威胁阴城,绝不能放走一人!”
“喏!”李袭志凛然应命,旋即点起本部人马奔向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