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韩息为这件事奔波许多年了,可安阳侯当年是因为谋逆而被废,属于不赦之罪,朝廷当年免去其子孙的罪过,已属宽宏大量,并无恢复侯位之理。韩息这个人……怎么说呢?非常固执,认死理儿,老臣曾经对他说,只要他放弃争取侯位,可以推荐他到外地为官,做个县令什么的,或者从军,从参将做起,积功升迁,也有封侯的可能。可他不同意,非要先恢复安阳侯。我问他有什么理由,他却说不出来,只说自己任何代价都肯付出。”
韩孺子只见过韩息一面,印象与宗正卿完全一样,那个人太固执。
韩踵继续道:“任何代价?这可不是宗室子弟、为人臣者该说的话,于是老臣将他驱逐出府,曾有一段时间一直关注着他,希望他不要铤而走险。后来发现他也就是嘴上说大话,真需要铤而走险者的人,也看不上他。”
桓帝之后,大楚发生过几次危机,韩孺子的确没看到过韩息的身影。
以韩息的身份,只是一名不得志的宗室子弟,连身新袍都穿不起,自然没人愿意拉拢他。
“韩息愿意为朕出使极西之地。”韩孺子说。
韩踵双手握着拐杖,仰头想了一会,他不是故意做出这个姿态,实在是因为腰背驼得严重,如果低头,就只能对着屁股下面的凳子说话了。
“陛下真相信极西之地有着一股强敌,对大楚虎视眈眈?”
“朕犹豫未定,因此很想弄清那边的情形。”
韩踵又想了一会,“要说领军作战、治理地方,老臣绝不推荐韩息,至于出使远方、深入险地,以韩息的固执劲儿,或许还真能成事。只有一件,陛下真愿意恢复安阳侯吗?韩息认准的事情,是不会放弃的。”
“朕明白。”韩孺子送走了宗正卿,又叫来金纯忠,让他向匈奴那边写信,说明情况,并且询问一下他们的反应。
除此之外,韩孺子做不了什么,只能耐心等待。
新年算是过去了,韩孺子又拾起从前的事务。
并非整个天下都沉浸在节日气氛中,云楚泽开战了,黄普公不是那种先谋后断的将军,到任的第三天就率领一支军队向一座贼寨进攻,无功而返,此后又分别向不同的寨子发起两次攻势,都没取得成果。
在敌我双方眼中,皇帝选了一位不可靠的将军。
可黄普公自有打法,三次试探虽未立功,他却大致摸清了群盗的格局、作战方式以及地形地势。
除夕、初一两天,他让麾下将士休息,初二一早,突然下令出征,目标直指一座位处险要之地的贼寨,当众发誓说,如果再无战功,立刻割下自己的头颅,让别人带回京城向皇帝请罪,如果立功,必然重赏众将士,绝不虚度新年。
这一战大获全胜,贼寨完全没料到会在这一天遭到进攻。
云梦泽贼寨众多,互相支援,黄普公算好了路径与时间,接连伏击三股援匪,皆大破之。
黄普公攻下的寨子极其重要,此寨一破,栾半雄所在的主塞暴露在楚军面前,另一路楚军大将邵克俭原打算用半年时间逐寨攻到此处,却被黄普公抢了先。
听闻前方消息,邵克俭等人大吃一惊,一开始根本不相信,再三确认之后,立刻派兵支援。
公文送到京城时,云梦泽战事正酣,楚军正在攻克各座小寨,对主寨渐成包围之势。
杨奉策划的盟主大会居然没受影响,还在进行中,而且地点就定于云梦泽主寨里,栾半雄似乎真将盟主当回事,志在必得。
韩孺子很高兴自己没有选错人,立刻传旨重赏黄普公之军,同时给杨奉发急信,让他注意保护黄普公,栾半雄战场上打不过,极可能又派刺客。
杨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早在皇帝提醒之前,就已派出高手专门保护军中将领,尤其是黄普公。
卓如鹤那边也有消息,趁着新年,他以朝廷的名义招安了大批强盗,发给银两,让他们回家过年,初二归队,集中在一起疏浚河道、建立新城、开垦荒地,一切费用都由官府承担。
活儿很辛苦,比不上当强盗自在,但是事成之后,人人都能分得田地,根据情况,免租一年到五年,从此成为良民,不用再提心吊胆,因此吸引不少人,等楚军发动攻势,接受招安的人更多了。
总之云梦泽大势已定,韩孺子一连数日忙于应对此事,督促朝廷各大部司给予配合,几乎忘了神鬼大单于的使者。
可圣旨不会被遗忘,礼部领旨之后尽职尽责,十天之后送上来一份奏章,前半部分内容都在讲述这批使者的不可信,后半部分才转述使者的言语,并且逐条加以批驳。
看到最后,韩孺子既愤怒,又觉得可笑。
神鬼大单于是匈奴人的叫法,使者对主人的称呼更复杂,译成楚文,大概就是“天上诸神唯一真实的儿子”,他们自己指定了一个简单的称号——正天子。
西方的正天子向大楚的“伪天子”发出通牒,命他俯首称臣,亲往西方朝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