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仕远爱干净这个习惯是真的好,起码不会叫人一进大牢便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感。
最里间大牢的石床上坐着一个人,眼下正百无聊赖的坐在石床上看向自那微小的石窗洒入的阳光发呆。
“钦天监说雪是真的要停了,往后这样的大晴天多的是。”
一道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坐在石床上的人转头望去,但见牢门外站着一个女孩子,身着大理寺的官袍,身旁的狱卒正在开锁。
薛怀看了看自己俱被上锁的手脚,自嘲的笑了笑,难怪一个女孩子也敢径自让人开锁走进来,眼下的自己难道还有力气逃出去不成?
牢门打开,狱卒退了下去,女孩子走了进来。
“乔苒。”她开口道明了来意,“大理寺女官,奉命彻查骊山阙楼一案。”
这话一出,薛怀便愣住了:“阙楼出事了?”
乔苒点头嗯了一声,道:“你的事情甄大人已经同我说了。”
“我没有杀坤至。”薛怀闻言便闭上了眼睛,看也不看她,便开口道,“他的死与我无关,至于阙楼的事更与我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女孩子看着他道。
闭着眼的薛怀眼皮跳了跳,纵使没有睁开眼睛,却也仿佛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丝毫不加掩饰的审视。
他睁开眼,朝她望去:“我与那些留在阙楼的更不是什么朋友,你问我问错人了。”
“我知道,是看不顺眼的敌人嘛!”女孩子笑着不以为然,打量着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最了解一个人的人往往不是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想来问问你。”
薛怀看着她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女孩子继续开口道:“你可知道阙楼里那些人可曾得罪什么人了?”
薛怀闻言不由冷笑了起来:“他们出身权贵,平素瞧不起的人多着呢!数都数不过来,你让我怎么说?”
乔苒道:“那就再具体一点,言语侮辱过的有什么人?”
薛怀道:“那也多的是。”
乔苒笑看着他,又问:“那恃强凌弱,动手欺辱的呢?”
薛怀看着她眉头拧的更紧了:“数量不少。”语气中有明显的不耐烦。
女孩子对他不耐烦的语气恍若未闻,接着问道:“他们放过火吗?”
薛怀愣了一愣,不解的看向她:“你什么意思?”说把这句不等女孩子开口又接着追问了起来,“为什么这么问?”
女孩子依旧对他的话恍若未闻,继续自顾自的问了下去:“那么三者合一,言语侮辱,并且恃强凌弱直接动手欺辱,可有不服搜集了证据想要告发或者反抗,却被他们一把火烧了证据甚至不小心误伤了他人的?”
如此具体的疑问让薛怀脸色一下子变了,默了片刻之后,他再次看向女孩子的眼神变得愈发微妙:“你是查到什么了吗?”
女孩子笑了笑,这才第一次回答了他,却答非所问:“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也知道你擅读律法,很会为自己开脱,先前甄大人为此还险些着了你的道。”
薛怀脸色有些难看:她这是什么意思?翻旧账吗?
女孩子对着他笑了笑,继续道:“巧的很,我也擅读律法,你不妨用先前对付甄大人那一套对付我试试。”
薛怀脸色更难看了:“怎么?我并未做违反律法之事,大理寺难道还能屈打成招不成?”
女孩子道:“你先回答我先前的问题。”
薛怀见状,不由冷笑了一声,道:“我不知道。”
“好。”女孩子对他的回答似是并不在意,只是淡淡看着他,道,“不知道没有什么错,不过你杀坤至属于人证物证俱在,不得抵赖。”
薛怀道:“我说过了,杀了坤至的弓箭不是我的。”
女孩子翻了翻眼皮:“有证据证明不是你的吗?”
薛怀不语。
“或者巧舌如簧如你不妨试着自证一番,”乔苒说道,“倒是我大理寺证明你有罪是两证俱在,把你交到刑部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薛怀抬头冷笑了起来,看着女孩子的眼神中满是愤怒:“你要刑部将我屈打成招?”
“错了,将要把你屈打成招的不是我大理寺。”女孩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开口了,“你这些时日一直在大理寺大牢,所以不清楚外头的情形。我也不与你说废话,便直接告诉你,阙楼里的人无一生还。”
听到“无一生还”四个字薛怀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这等时候要你命的可不是我们,”女孩子说着抱起双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陛下让我查案,我是不急的,你也大可不同大理寺配合。只不要忘了,死在阙楼里那些人背后的家族会不会放过你!这个案子如果不查明,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薛怀看着她的脸色阴沉都能滴出水来了。
迁怒。即便没有查到最后的凶手,他同坤至的案子扯上了关系,一个小厮的死还不至于让那些大族联手对付他。可眼下死的不是坤至,而与这个案子唯一扯上关系的嫌疑人只有他一个。眼前的女子说的没错,若是不自证清白,到时候要他命的就不是大理寺,而是那些世族了。
便是他当真是怀国公府的公子也不可能逃得了,更遑论他并不是。
急着自证的是他,不是她。
“好,”想明白这些的薛怀开口了,他声音有些嘶哑,“我配合,你问的我似乎有些印象。”
乔苒道:“你说。”
薛怀想了想,道:“言语辱骂和动手欺凌的太多,我记不起来了,但放火这件事我有印象。”
乔苒道:“说吧!”
薛怀道:“两年前灞桥巷有一户宅子失过火,因是半夜起火,并未及时发现,等到大家救完火时却发现死的是一对外乡来的开小食铺的夫妻和家里的一个老仆。”
乔苒道:“此事怎会与阙楼的人有关?”
薛怀道:“这对夫妻有个女儿,自幼被拐子拐走,失火前不久才找回来。”他说着看了她一眼,道,“找到时她在虞是欢身边做了书童。”
乔苒蹙了蹙眉头,道:“不对啊,书童不是男人吗?”
薛怀道:“这对夫妻的女儿被虞是欢命令女扮男装跟在身边。虞家家风清正,对家中子弟管教甚严,不兴通房丫鬟那一套,又规定男子年过四十无后方可纳妾。国子监更是读书的地方,就在祭酒大人眼皮子底下,虞是欢自然不敢公然带着丫鬟住进去,所以你说那夫妻的女儿女扮男装被虞是欢带在身边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