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雨以为是她买的,和着自己煮的饭,炖着火炉,吃得眉开眼笑。
后来在元宵夜,为了不让菲雨再哭,她早早的就把做元宵的材料给准备好了,那一晚,两姐妹守着偌大的屋子,吃上了自己亲手包的元宵。好不快活。
“曾经给妹妹做过,如果你不嫌弃,我倒可一展手艺。”夏秀安也不推辞,爽利地答应,轻笑着挽起衣袖,“厨房在哪里,还请带路。”
少年似极少见她这等言行洒脱之人,不由深看了她一眼。
厨房虽然不大,却很简洁。在中间的案板上,果然铺陈着被揉得稀烂的面团。面团虽然揉得不太好,那些各色各样的馅却摆放整齐。
夏秀安看了看一旁还剩下不多的面粉,皱眉。因为她记得在夏家秋韵准备的元宵是用糯米粉滚成的。眼下这少年把糯米粉全揉成了团,他是准备用包的吗?
记得秋韵说过,大梁的元宝都是用滚的……差不多是前世北方人的吃法。
而她是南方人,所吃的元宵会像汤圆一样把糯米和粘米按比例磨成粉打成浆,沉淀之后再揉成团把里面包馅。
眼下少年把材料都弄成了这样,她好笑道:“谁叫你这样揉面的?”
黑衣少年道:“我自己想的,有哪里不对?”
夏秀安摇了摇头,“恐怕要和你以前吃的元宵不同了。没事,给你按另一种方法包,一样也是元宵。”
她叫黑衣少年重新用碗打来凉水,将面团放进盆里,边加水边揉,气势恢宏,手脚麻利,一看就知是个中老手。
黑衣少年看着她灵巧白皙的手指像变戏法一样将面团捏遍搓圆,明明两只手臂纤细,却像有使不完的力量般将面团提起来又拍下去,周而复始……
案板被她有节奏的拍得直响,少女额角垂下的发丝也跟着在她脸颊摆来摆去,让他想起逗着趣儿的猫儿那毛绒绒的小尾巴……
一时间,这生冷的厨房里似多了一分生气。
“发什么呆?浆已揉好了,过来包啊。”夏秀安揉得热汗直冒,一抬头竟发现对方居然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无所事事,不禁发号施令。
黑衣少年并没直接上手就包,而是打了盆凉水,非常仔细认真的将手洗了一遍,用洁白的巾子擦了手,才过来学着夏秀安的手法开包。
他把揉好的浆捏成一小团,在掌心用手掌辗平了,把备好的馅放在浆里,再捏拢,搓圆。
案板上准备的馅倒是品种很多,有白糖,玫瑰,芝麻,豆沙,黄桂,核桃仁,果仁,枣泥等。
毕竟就他一个人,夏秀安嘱咐他把几种馅的一样包三个,就可以去灶台里生火烧开水了。
可是等她包了五六个,少年还在搓着一个已经溜圆的元宵,她不禁笑出声:“像你这般磨磨蹭蹭,估计明天早上你都吃不上。已经很不错了,请继续包下一个。”
少年却把那元宵放在掌心看了又看,“不圆,我放不下。”
这是什么逻辑?完美主义者?强迫症患者?
夏秀安摇了摇头,将他手心的元宵拿过来,简单粗暴地一巴掌拍扁,然后再搓圆,“这东西即使你把它搓得再圆,等下一下锅,它还是会变形。你总不可能把手伸进开水里去搓吧?你的做法岂不是多此一举?”
少年看着他的杰作被毁于一旦,然后又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开始还紧抿着唇角皱眉,而后眸光一黯,丢下一句,“我去生火烧水。”
他生火的速度倒是很快,他烧了很大一锅水。等水开的时候,夏秀安的三十个元宵已包好。
她把元宵全下到锅里,盖好锅盖,拍了拍手,就着少年之前打的凉水洗手,“稍后待元宵浮出水面再煮一会就可以出锅吃了,如果馅的味道好,这锅元宵应该也能勉强对付吃下去。一起三十个,若是吃不完,明天再吃肯定难以下口。所以最好今晚一起吃完……阿嚏……”
其实正春寒料峭,刚刚出了薄汗,这一盆冷水洗手,立即引得她喷嚏连连,狼狈不堪。
本来坐在灶台前添柴的黑衣少年起身,从一方盘上取了一条叠得四四方方的白色巾子递到她手里,“擦干。”
夏秀安有些不好意思,接过巾子,“风寒未去,沾了凉水,就成了这样。让你见笑了。”
“我没笑。”黑衣少年见她擦干了手,道:“跟我来。”
夏秀安莫名,跟他步出厨房,到了旁边的厢房,打了帘子,一阵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却是屋子里烧了炭火。
“你先暖一下身子。等我。”黑衣少年说了一句,转身出去了。
夏秀安想要说离开,见他背影孤绝,张了张嘴,没能说出来。
这间厢房只是个摆设简单的小厅,桌、椅,杯盏,炭盆,再就是角落里似是制花灯才用到的剖好了的竹蔑,竹蔑旁边还有一个竹笼,里面似乎关着什么小动物。那物且正警惕地从缝隙里看着她。
一遇热气,嗓子更痒了,她一边连声咳嗽,一边走到那竹笼前,恰好与一对滴溜溜的小眼睛对上。
这近前一看,才发现是一只黄皮子。
“嗞嗞——,小东西,你怎么被关在了里面?”
黄皮子自然不会回答她。不过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前爪扒着竹笼“吱吱”直叫。
看它后腿不能动团,想必是受了伤,却不知伤得如何?
“它偷吃,被捕鼠夹夹住了。”这时门帘又被掀起,一阵冷风灌了进来,黑衣少年已端了两只碗进来,“过来,吃吧。”
夏秀安没理会他,盯着那黄皮子道:“万物皆有灵,你捕了它,它就失去了自由。何况这还是一只黄皮子?依我看,你还是把它放了吧。”
想她前世正是兽医,对这些大自然中的小动物,自比别人多了一分怜悯。
“放它也走不了。”
“为什么?”夏秀安回头问。
“它受伤了。”黑衣少年把碗放到桌上,独自坐下,“不要等冷了再吃。”
夏秀安一脸希冀,“它受伤了你总不能放任它死在这里。不吉利。要不我来帮你治好它?”
“它的死活又与我何干?”
夏秀安一怔,这句淡漠得几乎不近人情的话,怎会这般耳熟。
犹记得在青鸾宫,她在为林贵妃手术时,就有一人曾对容庆说过这句话,因为太过无情,让她记忆深刻,连声音她都全部深记于脑海。
而眼前这少年的声音与语气……
她再一次朝黑衣少年望去,少年剑眉星目,鼻挺唇薄,有副干净的俊颜。因为那身家常便服,眼神中或许应该布满的冰冻和锋利都已卸去,本应孤傲紧绷的嘴角也放松的微略上扬,若不仔细看,不过是个不擅言谈内敛的少年郎。
当这一表象与记忆中的某人重合后,再看他,瞬间就可感觉到他掩在骨子里多年来养就的尊贵和高冷。
她暗抽口冷气,这皇城,果然是小的,随便走个夜路钻个巷子都可以遇到个王爷皇子什么的,果然有小说女主的潜质。
夏秀安脸上刹那的凝滞后,立即又变得万分自然。
她笑得两眼弯弯,“谁说与你无干?难道你没听说过,黄皮子在有些地方被人奉为保家仙。既然能称仙家,自然灵性超然。如果你任它这般死去不管,待它成了灵体,自会让你年年倒霉。这世道本来想好端端活着都不容易,若还有这种东西来使坏,你就离跟它做伴的时间也不远了。”
黑衣少年眉毛微皱,有些狐疑,“你说的可当真?”
夏秀安两根手指上举,“我向天发誓,民间真有这么一种说法。”
黑衣少年想了一下,指着他对面的坐位道:“先坐下把东西吃了再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