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钟陵县令柏名茂,敢问夏五姑娘是否安好?”
听到说话声,夏秀安撩起帘子,看到一个着官服的中年人笑容可掬地站在马车前,后面不仅有些文士装扮的人,还有拉拉杂杂一大堆人。
众人之中,一个锦袍金冠嘴角带着邪笑的人差点闪瞎她的钛合金狗眼。
“夏秀安,你总算给我回来了。来,让我瞧瞧,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什么的?”那人一把将夏秀安自马车上抱下来,又是摸她的脸,又是捏她手臂,完全一副坏男当街调戏良家女子的画风。
周围的人都目瞪口呆。
夏秀安一把抓住在她身上乱摸的手,笑眯眯道“大表姐,你的手摸起来还是那么柔若无骨,什么时候能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粗糙有力啊。我真的很期待。”
本在享受当街调戏小姑娘,想看小姑娘羞怯又无地自容模样的江若锦英气地眉目一挑,“夏秀安,你要不要这么煞风景?不说话娇羞一下小会儿会掉块肉么?”
“不掉块肉,可是会掉鸡皮疙瘩。”夏秀安重重将她不安分的手推开。
“切。”江若锦无趣地抱臂环胸,“就你这性子儿,跟我家阿宁如出一辙,你们两个以后不是老死的,肯定是闷死的。无聊。”
“你……你就是安姐儿?”这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颤着手指,有些激动地走过来问。
夏秀安转目一看,依稀有些面熟,她试探着问,“三姥爷?”
“唉,唉,真是安姐儿,竟长这般高了。还特意来看三姥爷……”老翁眼里瞬息闪起泪花,“差点就出了事……还好人给安全的回来了。”
老人一脸愧疚,夏秀安忙上前扶道“这不好生生的么?三姥爷应该开心才对。也是我不对,没提前跟您老人家打招呼,让您担心了。”
“是啊,爷爷,表妹不是没事么?您也该落心了。”说话的是旁边扶着胡上水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他对夏秀安腼腆一笑,“爷爷自听说表姐出了事,这两天都没安枕。这会儿一高兴,手脚都开始发起抖来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该再这般大喜大悲,快扶他进屋吧。”容庆不知何时也下了马车,温声说道。
他一出现,众人眼睛都跟着一闪。都暗道此人好个清绝的俊颜。
“明渊,扶你家老爷子进去。”一见容庆,江若锦就如一只护小鸡的母鸡般,一把揽住夏秀安的肩,上下打量容庆,“这不就是上次在杨楼街英雄救美的容大公子?我还真不明白你怎么在这里。我家安姐儿如今已经名花有主,你就别打歪主意了。”
说着,就把夏秀安的肩一带,抬高下巴,像唱戏一般高调道“安姐儿,先给那边儿的人打个招呼,就随我回桐宜吧。”
被人这般泼脸面,容庆站在人群中,神情依然温淡平静。早看不惯江若锦嚣张跋扈的裴大老爷裴祥过来相请,“容公子,小满在屋里正等得心急,你先去给她报个平安吧。”
眼见一众人都簇拥着主角走了,第一个上前报名号打招呼的县令柏名茂却被人无视地晾在那里,脸上又羞又愤。还是他师爷给他打了个圆场,他才找了个台阶下,随人一起进了裴府。
一进裴家,依苏小满的意思,自然是要把夏秀安接到内院问一下情况的,不想那柏县令却打上了官腔,“夏五姑娘且先慢。既然你已经回来,总要把事情先说清楚,不然本官跟百姓没法交待。”
“咦,柏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夏五姑娘被劫,你不去提审那些匪徒,却跑来要审受害人又是何意?”江若锦斜着眼皮子质问。
被她半夜爆头,当众训话,给他难堪,这几天柏名茂已经受够了,心里也是恨之不及,有火没处发。
自然他不会说,只是借机摆出官威威严道“江大是提审匪徒,匪徒何在?现今苦主有两方,案子却没有头绪,为尽快破案,本官不向夏五姑娘询问案发经过找出些蛛丝蚂迹,又该当如何?本官是为一方黎明百姓,江大小姐想必与本官的想法一致。”
柏县令将了江若锦一军,江若锦暗怒,还要说,夏秀安已截口道“虽然天色已不早,但父母官要查案,我没有不配合之理。柏大人是有何事要问?”
柏县令朝厅堂里众多的裴家人和胡上水祖孙扫了一眼,“这些事本应该到衙门去说,考虑到一些实际因素,本官先在这里了解一些情况。如有必要,夏五姑娘明日还是要到县衙走一趟。”
裴家人还要在钟陵做生意,即便因为南平侯府的关系地方官礼让于他们,做起生意来多蒙照拂,在未与自己利益相关前,并不代表他们愿意为了一个不太想干的人去与官府唱反调。
裴家人在夏秀安被劫持之初就已经将步调一致,哪怕苏小满求,他们都无动于衷。只不过基于一些面子,把信报向对河,报向了桐宜江家,这已经是他们对之伸出的最大援手。
此刻柏县令在裴府内直接就向夏秀安发问,一大家人也就装着一副奉公守法的样子,没有多干涉阻挠半句。
看到他们沉默认同的样子,江若锦气得大声冷笑,“欺凌一个弱女子倒是在行。只恨我家的那位徐大人不在!都这么着吧。哼!哼!我今儿倒要睁大眼睛瞧瞧钟陵的父母官如何审受害人!”
她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一个美婢顿时给她上茶消火,一个则给她捶背顺气。
“江大小姐言重了,本官是秉公办案,无愧于心。”柏县令唤了县蔚和主薄一起过来聆听,他坐下后,才对夏秀安问道“十四日傍晚时,夏五姑娘是否是和钟陵米行商会的一些人一起坐了一条船前往十八寨中的卧龙寨?”
这些言论一路上听了不少,夏秀安当即否认,“不是。我们是被船家丢在河中央,然后被龚老三的大船劫持。”
柏县令点头,“夏五姑娘的话与你的两个丫头的如出一辙。可是那些米商却说是被卧龙寨一个叫陈喜的人请去做客,因为相谈甚欢,还留你们住了两宿。而且当中从未见过龚勋龚老三。这是你们说词相左的地方。再者,”
柏县令道“卧龙寨在进了三四十蒙面人被血洗的时候,夏五姑娘在哪里?为何没与那些米商或者你的两个丫头在一起?”
呵,当中细节不问,直接跳过问起了卧龙寨被血洗的事,夏秀安气得差点笑了出来,干脆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柏大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与那些蒙面人一伙,指使他们血洗卧龙寨么?”
她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淡定如水,听得旁边差点又要拍桌的江若锦心头直赞,直道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弟妹神思敏捷,一下子就抓住了别人想引她入坑的点进行反向质问。
那县蔚忙道“大人绝没有这么个意思。我们不过是按夏五姑娘的说法说你们是被龚老三劫持去了卧龙寨,既然如此,缘何蒙面人进寨时其他人都在,唯独你不见了踪影。被劫持了的人不是应该被关在某处么?那些蒙面人见人就杀,没道理夏五姑娘会没事。我们只是想知道夏五姑娘被劫持后去了哪里?”
夏秀安眼眸在几个官老爷的脸上转了转,看着他们几分庄重几分严肃的模样,心里慨叹无论在哪个朝代,无论官大官小,官老爷的嘴脸总是如此道貌岸然,让人不得不深信他们就是百姓心目中最最廉政的父母官。
“我趁人不注意自己逃走了。逃走时那些蒙面人还没到卧龙寨。”她竟然还端起裴家事先就奉上的热茶,眼里完全没有几位官老爷,刮着茶叶,轻啜得有滋有味。
“有谁能证明夏五姑娘是一个人事先逃走了?”柏大人问。被人不敬,他一直在保持的庄重严肃已经有些挂不住,嘴角下沉了许多。
夏秀安吹了口茶,又想了想,正要说话,门口有个皂隶过来禀报,说是黑水十八寨俞大当家和三当家一起求见。
柏大人还在说着有请,就有人已经在外头笑起来,“话不说不明,理不辨不清。夏五姑娘的那两个丫头一定要说是被我们三当家劫去的,现在我把人带过来了。夏五姑娘有何委屈,可当面向他说。”
随之,那五短身材的龚老三和一个笑得和气的白面中年人走了进来。
当龚老三看到坐在柏县令下首的夏秀安,像不认识一样,眼皮都不眨地径直走到柏县令面前行了个礼,“柏大人,敢问夏五姑娘在哪里?在下好向她赔礼道歉。”
柏县令一指还在慢悠悠喝茶的夏秀安,“人在那里。也好,如果你们两方苦主能坐在一起把事情阐明,本官也好一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