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秘闻必往敞处,这大概是基于补偿心理的考量。
又或者说,众人眼光不同,李恪心里的秘处,也就是他的房间在田啬夫囿看来,却是个隔墙有耳的地方,相比之下后院竹亭就好多了,林海听涛,竹香处处,更关键的是这里没有墙,自然就不需防备那些墙后探听的耳朵们。
总之他们去了竹亭。
春日竹林苍翠,旧叶密,新叶生,抬眼可见满地的竹笋新尖,一枚枚破土展露,好一派生机勃勃。
不远处还隐隐有人声在传荡,隔着林子不算真切,但李恪知道,那一定是儒和泰正在几步之外的溷厕附近,探讨着螺旋杆与水箱的结合方法。
后院的竹林原本就是这样设计的,东西而入,中有密林,虽说贴近,却又两不相见。
田啬夫囿看起来格外喜欢这样的布置。
两人在竹亭对坐,中间有矮几搁置竹杯,杯上是癃展闲暇时雕的墨子游学图,杯中则忍冬沉浮飘香,随着风,透散出别样的俊雅。
正事已经谈到了尾声。
田啬夫囿的调查进展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一乡八里,有六里官奴死亡率常年居高,每年都要补充大量的新奴,而这六里之地,恰巧都是汜氏在统管田仓事物,其中就有苦酒里和乡治所在的句注里。
他尝试从句注里打开缺口,奈何查问还未开始,消息便走漏了,句注田典主动登门,神情倨傲,言语中都是对某个天大人物的暗示,还要田啬夫囿安分守己,切莫自误。
田啬夫囿越说越气,一拍案几,端起茶杯便是一顿猛灌。
李恪托着下巴问:“啬夫,您觉得那位天大人物当是何人?”
“毫无头绪……”田啬夫囿皱眉叹气,“此事汜氏必有相关,牵头之人便是县佐汜通!然侵吞官奴事关重大,查获便是泼天大案,我却苦无证据可循。原本你倒是机缘巧合买了两个亡奴,谁知暴民过境,恰恰便是此二人死了……”
李恪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啬夫,你还记得里典服么?”
“里典服?苦酒里里典,王服?”
李恪点了点头:“此人与旧田典汜余有隙,去岁之时两人水火不容。然汜余既死,他去了趟县里,便带回了现任的田吏全,据我所知,二人往来颇多。”
“你是说,此事或与里典服有关?”
“以他的心性胆略,怕是无法深知其中究竟。”李恪摇头道,“但我恰好知道,他乃是积功退伍的老卒,旧日军中上官,便是现任的县尉。”
“县尉……县佐……”田啬夫囿喃喃自语,“莫非那天大的人物,指的便是县令不成?”
消息太少,信息不全,两人一筹莫展,相视无言。
正在此时,稚姜捧着一筐山梨走了过来:“公子,家中购了些许山梨,夫人命我取些过来,请啬夫尝尝鲜。”
“山梨?”田啬夫囿奇道,“此非天时吧?”
李恪笑答:“仲春之际山梨挂枝,都是些婴孩拳头大小的涩果子,能有甚可食的。想来是里中少年山边游戏时寻见片梨林,不问青红都给摘了吧。”
稚姜走过来把梨放下,巧笑回答:“公子答对了一半,仲春山梨酸则酸矣,却别有一股清香,喜者甚喜。再说苦酒里以苦酒得名,里中乡人何时惧过酸了?”
“里中擅酿苦酒么?”李恪好奇道。
“据说最早之时,苦酒里便是酿造苦酒之所,只是后来几家酒坊皆败落了,这才闻不见苦酒的酸味。”
“姜姨,我在里中住了十余年,倒不如你这数月知晓透彻。”李恪恭维一声,低头去看案上的山梨。
那些山梨十余枚,一枚枚都只有杏子大小,形似葫芦。青皮黑斑,看着倒是鲜嫩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