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寻曜吧,许你五百金,记得早些回家,奉养你媪。”
“唯”
赵柏走得干脆利落,一辆旧车,摇晃南去,李恪站在门楼子上一声不吭,沧海与田横并着肩靠上来。
“主公,那二人可不似主仆。”
李恪没好气地白了沧海一眼“我也见了,彭越比你恭谨多了。”
“可他没我有本事啊”
李恪重重哼了一声,只觉得,今天怎么人人说话都这么有道理呢
田横左右观了片刻,轻声耳语“钜子,是否要派几人暗护左右”
李恪沉默了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柏,虽说平日总不着调,但实则谨慎聪慧,他有分寸的。”
“钜子知晓他的去处”
李恪苦笑一声“当真不知,只盼他别履什么险地才好”
整个直道,五万余人,千人事书,余者共谏。
这是一场盛事。
自云阳至高阙,从内史到云中,三千里风烟长路,整整四郡十数个县都被淹没在在狂热的治学氛围当中,于机关的轰鸣下,全民著书
李恪发觉自己似乎小瞧了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写书的热情,明明只是部章程式的工科纲领,明明不许参杂太多的个人感情,他们依旧把这当成了一项荣耀,一种风光。
可是过份的热情并不是好事。
工科记叙需求准确,严谨,客观,详实,虽非制图,内核却与制图无异,而这些特征,每一项都与狂热背道而驰。
李恪在总指顶阁冷眼旁观,一连三日,然后带着墨卫们第一次踏进了执法处的大门。
执法处中鸡飞狗跳,三进的宅子往来奔行着六七十穿着深色官袍,头戴各色法冠的年轻法吏。
他们各个手捧卷牍,脚步飞快,身后大多跟着红袍的营中少年,法吏们边走边说,少年们时停时记。
李恪从外宅入府,直穿中堂,几十步的距离,居然连一个上前问安或是盘问的人都没有。
中堂里回荡着黄冲的咆哮。
“爰书呢三十四年端月初六,第三道路标段胁迫屯长暗改课考案的爰书呢十几个人寻了一个时辰也未寻见,执法处的案卷已经乱至如此了么”
李恪翻了个白眼,抬手,道门。
黄冲猛得抬起头“爰祭酒你为何会来执法处”
李恪施施然迈过门槛“冲君,我奏请执法处独立,却不曾放下过所属的名义。执法处乃直道名下,我乃直道祭酒,偶尔来一趟不奇怪吧”
“呃虽说不奇怪”
“但我先前从未来过,是否”李恪笑得一脸狭促。
“是”
李恪一耸肩,自顾坐下“往日执法处井井有条,断案,宣法纹丝不乱,我自然没有来的必要。”
“往日”黄冲皱起眉,听出了李恪嘴里的不满。
“事实如此,你等也只有往日可说。”李恪毫不留情,“昨日莫食,我令墨卫三人报失窃,斗殴,渎职,你等至今往诊了几个你这个处长又知道多少”
“有这等事”黄冲愣了一下,忙唤住一位令史,“哉君,昨日有三人告何以我不知情”
哉的表情比黄冲还迷茫“尊上,昨日昨日我请了坛君替我接告,主要是有篇封诊需摆入工典,我得先行比对案卷,确保万无一失。”
黄冲烦燥地挥了挥手,又把坛叫进来,当间还不忘对着身边书录的少年说“协迫屯长暗改课考案,主罪为一十七屯丁伍伍长罗秉,其出身远池乡大族罗氏,排行第三,傅籍分户,应徭时任固陵县徭屯。民夫编伍时,此人通钱于监编士卒,取远池乡民夫四人入伍,率敖为伍长。此后漫工不勤,课考得庸,当处鞭刑”
这时令史坛捧着一卷爰书进来了“尊上,您要的爰书寻见了,原来是因为案情特殊,前日被处狱调去参考,却忘了登记”
黄冲瞥了李恪一眼,忙打断坛的话“坛君,昨日可是你在前堂受告”
坛愣了一下,这才发现李恪也在“是”
“昨日莫食,有人告三事,分涉失窃,斗殴,渎职,你可记得”
“这”坛想了半天,“昨日,各分指递送官告六份,民告似是有罢”
“似有”
坛又认真想了想“确是有三份,大概是因为事无殊异,一时漏转了。”
“一时漏转”黄冲又惊又怒,“商君曾言,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你身为受告,岂可漏转”
坛俯首告罪“尊上息怒,我这便将三告转下去”
“你转不到的”李恪叹着气打断,轻声说,“因为昨日根本就没有三份告。我只让人在告失窃时牵了些渎职、斗殴的话题,无专指,无专事,亦不曾立案。所以现在被埋在乱简当中的,唯一告而已。”
黄冲和坛震惊地张大了嘴。
李恪失望地看着黄冲“短短一夜,执法处上下便被我一言捣乱,当假为真。冲君,慎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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