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
风疾寒重,想到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叶枫轻声劝着程念真回帐篷休息下,程姑娘顺从的点了点头。
两人小心的从沙坡上慢慢下来,经过面前的帐篷,听见里面传来了震天响的鼾声。
不用说,这一定是张胖子和解祯亮所安歇的帐篷了。
叶枫撩起了帐篷的布帘向里面看去,只见张胖子偌大的身躯此刻紧紧的裹着一张厚毛毯,蜷缩成了一团,看起来这沙漠的夜里确实是寒意袭人。
一旁的解祯亮也已经沉沉睡去了,完全没有受到张胖子那震耳欲聋的鼾声所影响,可见白日里的路程,已经让大家都筋疲力尽了。
叶枫心里感觉到有一些心酸,这一趟的行程的确是非常的苦,前面也许还藏着未知的危险。
可是即便白天张胖子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嘴里不住的咒天骂地,却从来也没有一句后悔的怨言。
这些兄弟,这些朋友,全都是因为他叶枫才会来到这沙漠之中,可是无论面对怎样的艰苦,怎样的危险,他们却并没有后悔,因为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因为他们是朋友,是兄弟!
叶枫没有打搅他们的休息,轻轻的放下了布帘。
程姑娘已经回到她自己的帐篷去休息了,叶枫却感觉还是毫无睡意。
他抬头扫视了一圈宿营地,看见在火堆之旁,背上高高耸起一块的骆驼正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枫缓缓走了过去,骆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叶枫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对他笑了笑:“这么晚了,不如换我来值夜,你也好休息一下,明天还要接着赶路呢!”
骆驼双眼注视着火堆中跳动的火苗,摇了摇头说道:“明天还要赶路,叶公子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一个人就好。通常我出发之前睡饱了觉,可以连续好几天不用闭眼的。”
叶枫笑了笑:“我也睡不着,不如陪着你聊聊天,解解乏。”
骆驼还是头也没抬,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聊什么?”
叶枫想了想问道:“骆驼是你的外号吗?你的真名叫什么?你在沙漠里的本事是怎么练就的?”
骆驼低着头,好像对于叶枫的问题并不意外,大约他也经常会被人问起同样的问题。
他低声说道:“我本姓罗,至于叫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骆驼只是我的小名,大约是因为我生下来就是个驼背,从我记事开始,我父亲就一直这样唤我。”
“我家世代都居住在敦煌,我父亲就是镇上专门为过往商队引路为生的一名骆驼客。因为他常年来往于沙漠中,熟悉这里的路线,所以颇有些名气,找他的人也很多。”
“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父亲说,她受不住这里生活的艰苦,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人跑了,那以后我一个人没人照顾,所以父亲每次出去为人引路,都会把我放在骆驼背上,随他进出沙漠,因此,我基本上是在骆驼背上成长的。”
火堆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情开始起了变化:“可是在我八岁那一年,一切都改变了。那一年,我父亲接了个活儿,带着一支马队进入沙漠。像从前一样,他把我放在骆驼背上,跟着他们一道去了沙漠。”
“但是在进入沙漠两天后,我们就被一群盗匪包围了。这群盗匪全身黑衣,黑巾覆面,快马长刀,个个凶悍无比。马队被盗匪袭击折损了好多人,之后我父亲把他们带到了附近的一处魔鬼城,想要依靠地形防御。”
魔鬼城?
叶枫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光是这个名字就感觉有些吓人了,
他本想追问,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打断骆驼的讲述。
“原本以为依靠魔鬼城的地形优势,一般的盗匪就会知难而退了,不会再穷追猛打。谁知道这一群盗匪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毫不犹豫就追了进来,要把马队斩尽杀绝。”
“这些盗匪根本不像是平时劫掠商队的普通马匪,他们训练有素,而且心狠手辣,没多久,整个马队被他们全部杀尽。连我的父亲也被他们砍下了头颅,身首异处,最后只剩下了我这么一个惊慌失措的八岁小孩儿。”
叶枫听得心中一惊,追问道:“后来呢?”
骆驼双眼望着火堆,脸上的表情显示着他很不愿意去回忆当初的情景:“这些盗匪没有杀我,只是杀死了所有牲口,带走了所有的口粮和清水,把我一个人留在魔鬼城中任我自生自灭。大概他们觉得,一个八岁的小孩儿,又身有残疾,没有了食物和水,自然是必死无疑了。”
“可是他们小看了我,我从记事起就经常跟着父亲进出沙漠,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怎样做。我没有花费力气去埋葬父亲,而是直接离开了魔鬼城,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浪费一丝一毫力气,也许我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的语声很平静,如同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而叶枫心中却是一颤,一个八岁的小孩,竟然已经能做到如此冷静,如此无情。
“我按照父亲从前教我的,靠着白天的太阳轨迹,和晚上天上的星星辨别方向,一直向着敦煌的方向前进。从小我对于方向的辨别就有特殊的感觉,哪怕再沙漠里,我也从不会迷路。”
“可是没有牲口,我只能步行,实在是太慢了。我足足走了三天,三天里完全没有食物,只靠着一点越来越少的水维持着生命,靠着一股求生的**支撑着。到了第三天黄昏,我终于还是支持不住,倒下了。”
叶枫全神贯注的倾听着骆驼的讲述,都听得入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