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他才问道:“四哥现在在哪里?”
他口中的“四哥”自然指的是关四老爷子,他与关四是几十年亲如手足的朋友,此刻最关心的当然是刚刚经历这丧子之痛的老爷子的情况。
关鹏举叹息了一声,一脸的悲痛之色:“家父骤然听说鹏飞的噩耗,又见到鹏飞的尸首,经不住这样的打击,中风倒地,如今神志不清,半身不遂,已经卧床不起。”
这一下荒月先生和叶枫都是大吃了一惊,荒月先生几乎是在怒吼着:“什么?!还不赶快带我们去看看他!”
关鹏举躬身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不紧不慢地引着两位客人往内院走去。
叶枫看着前面关鹏举的背影,心中暗自奇怪。
这位关大公子,从他们一进来就一直是这种近乎于冷漠的彬彬有礼的态度,好像在他的心中,对于弟弟的突然暴毙,对于父亲的中风瘫痪,不但不觉得伤心难过,反而毫无感觉,甚至于乐见其成。
他心中冷笑了一下,看起来这个号称西北第一的青龙镖局,这个声势显赫的关家,恐怕其中潜藏的暗流还很深哪!
穿过前面的庭院来到了内宅的卧室之中,一进门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老人,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模样的正在给他喂药。
老人须发蓬乱,神情呆滞,两眼无神地凝视着床上方的屋顶,口中发出呵呵的声音,一看就知道神志有些不清楚。旁边丫鬟喂的一勺勺药水,全都顺着嘴角溢了出来,流到胡须和衣襟上,弄得湿乎乎地一大片。
叶枫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这个老人就是威名赫赫的关四老爷子了。老年丧子本就是人生至痛,也难怪老人家会经受不住,急怒攻心而中风。
荒月先生扫视了一下屋内,沉声问道:“夫人为什么不在
?”
关鹏举还是很有礼貌地欠身答道:“二娘因为弟弟的过世伤痛不已,此刻还在灵堂痛哭,所以没有过来。”
荒月先生哼了一声,似乎对夫人放着丈夫不管的做法很是不以为然,接着他快步上前,俯下身子伸手握住了床上关四老爷子的手,连声唤道:“四哥,四哥,您怎么成这样了?小弟来看您来了!”
关四的双目还是毫无生气地直直盯着房顶,一点反应也没有。
关鹏举在一旁有些沉痛地说道:“家父从中风倒地到现在对别人的说话已经完全没有反应,他现在已经谁也不认识了。”
荒月先生一连唤了几遍,看看确实毫无反应,只得放弃了,站起身来,回身对关鹏举问道:“请了郎中看过没有,郎中又怎么说?”
关鹏举沉痛地叹息了一声,说道:“一早就去请来了城里百草堂的老郎中来瞧过了,郎中说家父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一时无法接受,才会引致中风偏瘫。即便是今后调养几年神志能恢复一些,恐怕也再难站起来了。”
荒月先生不禁默然,堂堂青龙镖局的总镖头,武功声望都号称西北第一的关四老爷子,如今却变成连喝药也搞得汁水淋漓的狼狈样子,今后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作为习武之人,恐怕谁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沉默片刻,荒月先生忽然厉声问道:“为什么请的是百草堂的老郎中?为什么不请简太医?”
关鹏举有些迟疑地说道:“简太医因为最近替马监军诊病误诊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所以才没有去请他老人家。”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对于一个医者来说,误诊确实是极大的污点,不但是名声受损,也会丧失掉病患对于他的信心。这个时候,大约是不会有人去请他诊病的了。
叶枫这时心里忽然对于简太医有了一丝愧疚,正是因为他们的设计,将马靖的中毒硬生生说成是伤寒病症,才会令到简太医的名誉扫地,颜面无存。
可是这位简太医为什么情愿默认误诊,担受这样的恶果,也不愿意揭破真相为马靖解毒呢?以他的医术当然知道所谓的伤寒病症完全是胡说八道,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的难言之隐呢?
荒月先生看起来对于这个解释也无话可说,他的声音放缓和了一些,问道:“鹏飞的尸首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
关鹏举愣了一下,望了一眼叶枫,说道:“先生要看舍弟的遗体,自当从命。不过这位公子,却不知……”
叶枫这才想起自从进了青龙镖局,还一直没有介绍过自己的身份。
他上前一步正想要自我介绍,荒月先生却冷冷地说道:“肃王殿下闻知此事后极为重视,这位叶公子是肃王殿下的客人,受殿下之命前来查探情况的。难道,你对肃王殿下的人还有什么怀疑不成?”
荒月先生近年来一直在为肃王殿下效力,他说叶枫是肃王殿下的人,旁人自然深信不疑。
听说叶枫是肃王殿下派来的人,关鹏举脸色一下变了,连声说道“岂敢,岂敢”,转身便引领着二人去灵堂瞻仰弟弟的尸身。
叶枫走在后面,心里暗自好笑,从关鹏举的表情看来,在兰州城中这肃王殿下的招牌果真是好用,人人都要敬畏三分。
只是他不明白,荒月先生为什么要信口把他说成是肃王殿下特意派来调查的人?还要坚持去查看关家二公子的尸身?
莫非,荒月先生对于如今青龙镖局所发生的事情,心中还有什么疑问不成?